口头摆摊、跟风赶集,谁在浪漫化劳动 消费“降级”?
来源网站:mp.weixin.qq.com
作者:信睿播客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菜市场, 市集, 城市, 摊主, 信任
涉及行业:服务业, 批发/零售
涉及职业:蓝领受雇者, 摊贩/店主/小业主
地点: 广东省
相关议题:无
- 摆摊是一种相对自由、自主的小本经营模式,但摆摊人需要面对早起、腰酸、杀时间等三座大山。
- 在市集和菜市场中,建立信任关系是摆摊人长期赚钱的关键,摊主需要维护一种长期的信任关系,而不是追求短期的利益最大化。
- 小农小贩的存在使得非正规经济场所并未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完全消退,而近几年逐渐被“生活方式化”的小摊经营和市集打卡,也隐含着社会变迁的线索。
- 年轻人对市集的热情非常高涨,商圈举办各种针对年轻摊主和年轻消费者的“网红市集”,也已经成为商圈吸引客流的标准操作。
- 摆摊人的工作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一般都是有两个人,才能有休息的时间。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在菜市场调研的钟淑如
上个月,《信睿周报》编辑部集体出击北京春季图书市集,实付实销的获得感让大家感到久违的振奋。同事们揉着酸痛的腰颈,却直呼“摆摊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作为一种相对自由、自主的小本经营模式,摆摊承载了不少“囿于工位、流程与KPI”的打工人诸多浪漫化的想象;举办各种针对年轻摊主和年轻消费者的“网红市集”,也已经成为商圈吸引客流的标准操作。
在我国,大量存在的小农小贩,使得非正规经济场所并未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完全消退;近几年逐渐被“生活方式化”的小摊经营和市集打卡,也隐含着社会变迁的线索。本期节目,我们邀请到走遍全国几百个市集、拥有三个多月摆摊经验的人类学者钟淑如老师“现身说法”,她在为我们破除摆摊滤镜的同时,也为如何从平淡日常中汲取更为丰富的体验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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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
钟淑如 人类学者、中山大学旅游学院特聘副研究员
01.
早起、腰酸、杀时间:摆摊人的三座大山
周发发:今天我们请到了中山大学的钟淑如老师,跟大家聊一聊摆摊和赶集。从今年开始我观察到了两种非常明显的趋势:一是年轻人对市集的热情非常高涨,不管是前些日子去城市郊区“赶大集”的热潮,还是现在很多商圈会举办更年轻化的市集,门票基本上也是一放出来就售罄了;另外一个趋势是如今打工人好像一言不合就想去摆摊,网络上有很多类似的梗,说“辛勤工作,底薪5000;随手摆摊,日入1万”。有的人可能仅仅是把摆摊作为一种调侃,表达对自己目前工作状态的不满,有的人会觉得摆摊真的是兼职甚至致富的商机,这些心态其实都跟现在的社会经济状况密切相关。
钟老师自己不仅去过全国各地的菜市场和市集,自己也曾经摆过摊。首先能不能请钟老师跟大家分享一下,您是在什么契机下得到摆摊的机会,持续了多长时间?
钟淑如:摆摊有两种,一种是室外的露天市集和路边摊,也就是在城市里的公共空间和空旷场地摆摊;而我是在菜市场里摆摊,属于在室内的固定地点经营。
我当时摆摊是因为要进行一个菜市场的研究,但是很难取得摊贩的信任。我刚进菜市场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我来干嘛,也不知道研究是怎么回事,都以为我是搞批发的,要来抢生意。为了和摊贩建立基本的信任,我通过当地的社会关系找到了一个可以接纳我的鱼摊,是卖马鲛鱼的。我在那里工作了大概三个月左右,期间还会去去其他的菜摊、猪肉摊。
钟淑如在篆新菜市场
周发发:我很好奇摆摊人的一天大概是怎样的?比如说,如果现在要拍一条“我当鱼贩的一天”的vlog,您都会选取哪些素材、放哪些片段进去?
钟淑如:摆摊其实只是在台前的一部分工作,还有很多幕后的工作。菜市场是一个早起的行业,因为6点多开始就人流如织了,所以准备工作早在这之前就开始了——摆摊前的部分才是最辛苦的。对鱼贩来说,他们凌晨两三点就要到码头去挑选当天新鲜的渔获。这部分我也参与过:跟着他们去进货,要把当天新鲜的海鲜整理好,再运到菜市场。基本上从凌晨一两点开始,把鱼运到市场的时候已经是六七点,人已经非常累了。
因此,菜市场的工作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一般都是有两个人,比如说夫妻俩,如果丈夫负责去进鱼的话,他把鱼运到市场之后,就把生意交给妻子,妻子负责招揽顾客,中午换一下班,下午再换一下班,相互轮着,才能有休息的时间。这么一天下来,到真正收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周发发:您在摆摊过程中有没有一些让您印象深刻的事件或者经历?比如说特别有趣的事情,或者特别辛苦的事情?
钟淑如:摆摊的过程还是很辛苦的。而且对我来说,时间流逝是比较慢的,这不是我适应的生活节奏。首先我要穿防水的衣服,挂在胸前,然后我还要帮忙招揽顾客,有些顾客要抹盐、加冰,这种操作都是我来进行的。切鱼我也试过,但因为切的不好,后来老板就不让我切了。因为切鱼要非常精准,人家说要一斤,一刀下去就要一斤左右,如果你切得不整齐或者缺斤少两是不大行的。
因为平时都是坐着工作,在摊位站着本身就很累,再连续工作五六个小时,整个人就已经非常劳累。晚上回去的话,鱼腥味都是渗透到衣服里边的,基本上很难洗去,如果你自己受不了味的话,后面这些衣服就只能通通不要了。这个是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
当然也有一些开心的事情。旁边摊位有一对老夫妻,他们看我在市场里边挺辛苦的,但是也不收钱,虽然他们不大理解,但是非常照顾我。他们会把一些价钱不高但特别新鲜的海鱼,像比目鱼,还有一些小杂鱼,他们会偷偷留下来一些,然后招呼我过去说:“小妹,这是我们给你留的,你拿回去做个汤喝。”这让我感觉特别温暖。而且这些鱼真的特别新鲜、特别好吃。
北京三源里菜市场的鱼摊/周发发 摄
菜场销冠的秘密:建立信任的技艺
02.
周发发:其实我自己是很少去菜市场买东西的,因为我有一种恐惧,就是老怕被人骗。像我这种没什么经验的人去超市或者线上购物,可以用一个相对较高但标准化的价格,换取一个比较平均化的品质。但是像市集的话,我就会担心我是不是买贵了、买到的东西会不会不好。我觉得对于摆摊的人来说,他更需要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和顾客建立起信任关系。那么有经验的摊主在这方面有没有一些技巧,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钟淑如:主播其实提到一个挺关键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年轻人不喜欢逛菜市场?像在大集上逛个热闹、买个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是可以的,它涉及的钱不是很多,而且是一种暂时性的消费。但是买食物这种比较日常的活动就不一样,确实刚到菜市场里是会有一种恐惧的,因为跟摊主之间没有信任,而且对食物的品质不熟悉,自己又不怎么会把握,所以一般都会感觉到手足无措。
但是从摊主视角来讲的话,卖菜一方面要看你自己的货好不好,另外它就是一个关于人的生意,要懂得看人。对摊主来说,想要长期赚钱的话,他不会做一次性的生意,去故意骗或者故意要高价。比如说我作为顾客去菜市场买菜,如果我觉得这次买贵了或买回去品质不好,我就不会再去了。所以我观察到在菜市场里面生意比较好的摊主,他就是那种比较实在的摊主,他会牺牲短期的利益,在一次的交易当中不会把利益最大化,他要做的是维护一种长期的信任关系,也就是说我可能这次要价不高,但是希望你回来再买,你买了之后觉得我的东西好,然后回来找我,形成这种比较有黏性的顾客关系。
所以菜市场基本是一个小的熟人社会。可能一开始去会比较紧张,多去几次,跟一些固定的摊主的信任关系就会逐渐建立起来。比如说在海南,我知道超过一半的顾客基本上都有自己固定的猪肉供应商,因为猪肉这种商品比较容易出问题,他们基本上都是十几年找同一个人买猪肉,这种信任程度不是其他品类可以比的,是非常深厚的一种关系。一些很大众的品类,比如蔬菜之类的,可能这种信任关系就相对来说少一些,但是肉类、海鲜买卖中的长期信任关系是比较多的。
被浪漫化的摆摊:自由及其代价
03.
周发发:现在很多打工人想去摆摊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会觉得摆摊比较自由,你是一个摊主,你不需要被公司里这些科层制的规范所束缚,可以随时出摊、佛系看摊,听起来就是一种很自主的经营方式。但是可能就像很多事情一样,这种自由的代价是你也要应对很多的不确定性,比如最近有一条很火的B站视频,一个UP主说他买了一套烤肠的器具,去摆摊卖淀粉肠,然后他短短的一个视频里就被城管赶了三四次,我觉得这个比较真实。
可能室内菜市场这种规范经营的场所不太会受到城管的影响,但是像前些日子的“最火”鱼贩高启强,他也是经常会被一些人骚扰,以至于他不得不去寻找一个很强大的庇护人,帮他规避、管理这些摆摊过程中会遇到的风险。在您的观察中,摊主在摆摊的过程中主要会遇到哪些不确定性,他们是如何管理这些不确定性的?
钟淑如:如果是室外摆摊,不确定性就是城市管理的问题,这是个永恒的话题。当然现在每个城市的政策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上海今年已经明确规定了是可以在分区域、分时段的情况下摆摊的。曾经有一种说法叫“城市复仇主义”,指的就是城市管理者会不断地要求城市空间整齐、规范化,以掌控城市空间的控制权和所有权。这个时候其实就涉及争夺控制权的问题,这是流动摊贩需要面临的最大的不确定性。
室内摆摊的不确定性其实是收益的问题。要怎么样做好一门生意,跟你摊位的位置、选品以及经营策略都非常相关。
北京沙河大集上的水果摊/吴了了 摄
周发发:我发现我们这些没摆过摊、每天在公司坐班的人好像对摆摊有一种浪漫化的想象,而这种想象似乎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对小摊贩所经历的生活的认识,都是来自文学作品,比如什么《卖油翁》、《卖炭翁》,包括有一篇北大的才女写的文章《卖米》,讲的都是他们如何被上层的人盘剥,被收购商欺压,他们每天的日常的工作也非常辛苦。
到了90年代,社会对于这种个体户、小摊贩的印象也普遍不是很好。有个情景喜剧叫《我爱我家》,他们家的老二就是一个常年没有工作,会穿一个上面写着“小本生意”的T恤,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每天不务正业、没什么正经工作,然后才去下海做生意的人。但是在现在互联网的语境下,摆摊渐渐地被浪漫化,甚至被打造成一个收入高、自由、被很多人艳羡的对象。我们对于摆摊的理想化和浪漫化,其实反映了现在年轻人一种普遍的生存状态和心态。您觉得这种变化背后,有没有隐含着什么社会变迁的线索?
钟淑如:摆摊是不是自由,这个问题是值得讨论的。我到菜市场做研究的时候,包括我研究路边摊贩的时候,也陪着他们被城管赶过。我问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份职业?大部分人给我的第一个答案,就是这份工作很自由。这个“自由”怎么定义?在我看来,有时候自由是不大成立的。如果你旁观一下他们的工作,或者亲身参与了他们的工作,每天杵在那儿工作超过12个小时,基本上没有节假日,有的人过年就休个一两天,他的劳动强度一点都不低——这种工作能够自由吗?
后来我发现,他们觉得自由的,是对生活节奏的一种掌控感。他们说虽然平时很累,但是想关张的时候就关,有事需要回老家,那我就回老家了,就是这种可以让自己有所掌控的感觉。如果是在公司里面工作的话,就会失去这种掌控感,有时候就是为了阿伦特所说的“劳动”:你为了生存下去,就要不断地进行劳动。现在也有一个“狗屁工作”的说法,我们进行的很多都是毫无意义的工作,人失去了目的,不知道为什么去做。但至少摆摊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掌握了工作节奏。你可以随时终止,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继续,这让人体会到瞬间的自由。
昨天我偶然看到一句话,我觉得可能比较适合描述这种状态,这也是阿伦特说的:“人类不可能获得自由,除非他知道自己是受制于必然性的,因为把自己从必然性解放出来的努力,虽然是不可能是完全成功的,但是他正是在这个过程中赢得了自由。”这可能就是摆摊的状态,或者说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把摆摊给浪漫化的原因。就是在整个过程当中,起码我可以切换一种节奏,我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时间,不会有人push我,我可以从事一些产生别样意义的事情。
这引申到另外一个问题,现在年轻人摆的真的是摊吗?或者说他们想要的、想象中的摆摊只是为了赚钱吗?最近有个现象叫“车尾箱集市”,就是很多人把自己车的后备箱用一些彩灯装饰起来,然后去一个聚集的地方,卖一些小饰品、饮料等等。但是很多人做这个不是为了赚钱,他们是为了打发时间。他们有自己的工作,然后晚上再把车开出去,做这些所谓的“小本生意”,其实为了创造另外一个让自己放松的场景,用这种方式去平衡自己的生活。所以这个也可以佐证为什么年轻人会觉得摆摊是值得尝试的事情:因为它不花什么成本,但是又可以给自己创造另一种生活上的可能性。
04.
市集的必要性与食物的地方感
周发发:由小摊贩组成的市集,可能被很多人看作一种相对低效率的商业形式。在很多发达国家出现过所谓的“超市革命”:大型的规范化、连锁化的超市让当地的菜市场和小商贩消失得很严重。但是在中国,虽然连锁超市的出现也对菜市场或小商贩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却也并没有让他们完全消失。在您看来,中国社会经济有哪些独特的地方,让这些菜市场和小商贩能够保有一定程度的活力?
钟淑如:超市代表了一种形式,但这种形式只能占据整个食物零售的一部分,它不能完全取代小商贩和菜市场的存在。这取决于整个食物系统的运作方式。因为超市要做大,就要向上把控制权从零售端溯源到生产端、流通端。比如说美国,它百分之七八十的食品零售都由超市来完成,超市在整个零售链条当中的话语权非常大,比如沃尔玛,因为订单量足够大、门店足够多,它就可以规定谁来直接给它生产。它直接把订单下到农场,让农场来生产,它规定自己要的产品,甚至自己就有很多生产基地,这样把产能和效率最大化,然后把食物的单价降低,这样它才能够造成垄断的局面。
但是在中国,生产端是很零散的。我们是小农居多,有超过2亿的小农户。小农户拥有的地不足100亩,产量比较小,产品也是非标准化、不稳定的,这些产品是不能进入超市渠道的。路边的流动摊贩和菜市场就是销售他们这些产品的很重要的渠道。所以即使电商或者超市发展得很快,也没有办法完全取代小商贩,这是由我们生产端比较零碎化、碎片化的现状所决定的。
这也造成了菜市场的另一个特点。云南、广东的菜市场为什么那么发达?就是因为它郊区、村庄里面有这些小农,他们生产的产品都非常的有地域性,都是一些很时令的味道。这些产品不会大范围流通,但是在本地的市场非常有号召力,所以这个就是菜市场的另一个特色,它能够供给季节性、地方性的食品,这就给了它很大的活力,这在其他的一些零售渠道是看不到的。
海口街头的老爸茶摊/周发发 摄
周发发:前些日子我去了海口,我发现他们街边小商铺的生意其实是比北京要好很多的。有时候我随便路过一条街道,哪怕是卖拖鞋、玩具的这些小摊贩的店,都是陆陆续续有顾客来光顾的,这好像在北京很难想象。感觉北京是已经被线上购物模式所支配的一个城市了,你很难想象说买个拖鞋要下楼自己去买,或者说你走两步路,就能遇到一个卖作业本、卖玩具的商店。在您看来,不同城市的地摊的氛围是不是有所不同,影响不同城市的地摊经济和氛围的因素可能有哪些?
钟淑如:首先主要是城市管理策略的区别。北京是个很特殊的城市,它有一些政策和政府管理思路的原因,所以留给这种小商贩的空间就不多了,而且北京确实有很多科技企业,整个电商经济相对来说会比较发达。但是这跟经济发展水平也没有必然的关系,比如说上海的地摊经济就挺发达的,甚至它的市政府会有一些鼓励的措施。这个在我看来主要还是城市管理思路的原因。
因此,也不能说一个城市的经济水平越高、人民生活得越幸福,它就越不需要这种地摊经济,它们反倒可以是相互促进、相互融合的关系,因为这种“小修小补”构成了另外一个公共空间,它能给人带来幸福感、体验感。虽然你很难想象买个拖鞋都要下楼,在网上买拖鞋非常方便,但是如果你某一天下楼,看到有个小店里面,它一下子呈现在你眼前的是几百双不同的拖鞋,一下子就能看得到、摸得着,你还能跟店主聊聊天,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感觉是线上购物不可能达到的。这在食品上就更加明显,我用网购平台买回来的食物都像拆盲盒一样,其实让我感到非常失望,这和在菜市场闻着它的味道、自己亲手挑选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海口海大夜市/周发发 摄
现在国务院发布了一个新的政策,就是说要“小修小补”回归社区。前几天我还跟我老爸聊,他说在90年代的时候,遍地都是那种擦皮鞋的摊,然后还有补衣服的、修手表的摊,他们都是聚集在菜市场周边的。现在这些人其实都慢慢被淘汰了,有的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也有的是被城管渐渐地清退了,也因为随着消费社会的发展,现在大家倾向于直接换新。其实资本主义就是这样,要不断刺激消费,要在最少的时间内消费最多的东西,所以“小修小补”就没有生存的空间。
突然出来这个政策其实挺引人深思的,现在一方面也号召节俭,另外一方面“小修小补”确实还是有生存空间的,还是有社会需求的,大家只是不知道怎么去找这些东西。所以一定程度上,一个城市是否有足够的活力,要看对人们真正需要的这些小生计是否足够包容。
周发发:您提到了“小修小补”,还是以我比较熟悉的北京来举例子的话,北京真正“有机”生长出来的这些菜市场,其实也是在消亡的。现在更多出现的是一些专门为年轻人打造的网红集市,包括到菜市场里面去弄一些打卡点,在小红书上做一些宣传活动等等。现在的集市好像有一种网红化和“消费升级”的趋势,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钟淑如:首先我不觉得它的消费有升级,它还是依附于我们现在的工业经济,现在年轻人卖的东西中,自己做的自主产品的有多少?很少,基本上还是卖一些从淘宝或者一些小批发市场拿货的商品。整个市场都有一个同质化的趋势,可能一个集市50个摊,有20个都在卖柠檬茶。一开始大家会很新鲜,到后面怎么做差异化发展,真正做成有特色的集市,形成一个可持续引流的地方,其实是挺难的事情。
这就像之前的露营、像很多一闪而过的流行文化一样,它来得有多快,去得就有多快。我去昆明、贵州的时候,也有看到他们在城市的很多空间搞这种集市,里面卖的都是各种小吃。但是你发现,虽然说口号是一下子可以吃到全国各地的美食,但是作为消费者来说,你体验过一次两次之后新奇感就不存在了,所以很快就又消失了。
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要看,为什么年轻人会喜欢到这些地方去。其实就是现在我们在面对这种单调、重复的生活的时候,需要找到一些没那么单调的东西,需要找到一些新奇的亮点来吸引自己。不过对我来说,逛这种网红的市集,还不如真的回归农村,到城乡接合部逛逛原真的大集:它不是靠网红营销打造起来的市集,那里边才能找到一些真正有趣、意想不到的东西,那种体验感跟城市又是不大一样的。
(整理/卓睿 审校/周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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