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工见闻录】（3）建筑工地打工中暑

【编者】好几位朋友私信问我，说自己也有打工经历，希望投稿，并且有两位朋友已经投稿。在这里感谢大家的信任，我会陆续将稿件发出。另外，如果需要投稿，请发送至邮件：[email protected]。

在工地上，临时工的工作主要是打扫卫生，挑木方和挑压合板（在已经被使用过的木方和压合板中挑选出合适的木方和压合板，码放到旁边），主要的危险因素除了高温和工地扬尘外，还有在压合板上的钉子可能造成的伤害，如果不小心，就会被钉子戳破，还需要打破伤风疫苗。

临时工工作时间上午7-11点，中午休息2小时，下午1-5点，一天工资160。打扫卫生为两人一组，一人用扫把扫，一人捡垃圾，主要的危险因素是高温和工地的扬尘，累了可以在树荫底下休息。中午管一餐，是盒饭，有两个菜，西红柿炒鸡蛋和豆角，饭若有需要可以拿多份。配有水，但不是人人都有，工头说的是没有水的人可以拿一瓶水，实际上水很快就发完了，去得晚了就没有水了。

对于临时工所面临的危险因素，工地并不会配齐相应的保护措施，只给了安全帽和反光服，口罩、手套都需要自备，没带手套的只能捡路边已经被其他人使用过的旧手套，也没有劳保鞋。我被一位正式工要求爬上压合板堆，把上面的压合板推下来让其他临时工挑选，我说我没有劳保鞋，脚容易被压合板上的钉子戳进去，那位正式工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于临时工的劳动保护非常欠缺。

一起来工地的临时工主要是年龄比较大的，据他们说是因为年龄大的缘故，其他地方找不到工作，因而来工地干。这个我也清楚，很多电子厂只招年轻的，35岁以上的都很少要，40岁以上的基本不可能。大量40岁以上的民工兄弟，就只能去建筑工地。

由于工地里干活并不是一直都有人监督，所以他们都会互相配合磨洋工，例如某处有6名临时工，就轮流有2名临时工在旁边阴凉处休息，只有4个人慢慢干活，如果远远看到监工正在过来，那就给休息的人打个手势，避免被监工发现他们的休息。在室外高温环境下工作，这样的磨洋工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一直干活，那就很容易中暑，甚至得热射病，对于工人的身体损害非常大，甚至可能使工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由于压合板上的钉子构成了太大的危险性因素，因此我感觉需要尽快离开，打算中午去要半天的工资然后走人。和旁边的一位大姐聊天时，得知她也想要工资走人，在和更多的工人交流后，在部分工人范围内取得一致意见，即一起在中午去要工资走人。那位大姐还打电话给她认识的工地管事的一个人，说我们太热了，两个小伙子头晕拉肚子，都想要干半天就走了。那位管事的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商量一下。

到了中午的时候，我们本来想直接去找工地管事的人，但是后来就被叫去先领盒饭吃饭。发饭的是上午带我们来的工头。发到我们时，瓶装水已经没了，工头就说什么要扣1块钱，有人大喊“凭什么扣我们的钱？”，工头马上就怂了，说不是扣我们的钱，而是扣前面那一些自己有水但是又拿了水的人的钱。接着就从装盒饭车上的小盒子里拿出几瓶水给我们。感觉吵架的气势还是有点用的，喊出来之后工头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变好了一些，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的无所谓的态度。后面工头在打了几个电话后，就说我们吃完饭后就给我们发半天工资走人。后面也是如其所说，我们领到了半天的80元工资，离开了工地。

在发半天工资走人的过程中，还有部分工人表示自己希望继续干。我见到一位工人，应该已经五六十岁了，形容憔悴，满脸褶子，背着一个破旧的打包，在我们去还安全帽拿工资时，她迟迟不肯把安全帽还回去，说如果不干的话，自己下午这半天就没活了，少了半天的收入。我看到之后还是挺痛心的，觉得她年龄已经这么大了，饱经风霜，但是却想着尽可能多干活以得到更多的工资，即使是高温有钉子的危险环境。我很难想象她是面对着怎样的生活压力，但她的确是现在许多老一代工人现状的一个缩影，由于之前工作的摧残而未老先衰，即使老了也不得不继续工作，可能需要一直干到干不动为止。

我回到住的地方，下午的时候，我开始感到头晕，有较为严重的腹泻，去了好几趟厕所，大部分时候都躺在床上，一坐起来就觉得头晕恶心难受，并且还有点怕冷。后面去药店问了，药店说是中暑的症状，并且有一些感冒。买药花了87元，把上午半天的工资花完了。躺到晚上，去吃了一碗牛肉面，结果只吃了1/3碗就吃不下了。回来接着睡，到第二天早上终于好了一些了。

我想到如果一位工人遇到了中暑的症状，则至少影响一两天的工作，并且买药治疗的花销都不菲，若持续时间再久一些，甚至可能把自己的积蓄花光。但是自己的吃、住以及看病吃药都需要钱，到了极端情况甚至会没钱吃饭没钱住宿没钱看病，实在是太惨了。经过这几天，我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仍然是很多的，单单这几天我就遇到三个工人没钱了找我借钱，在找工作时听到旁边有人说，自己一天没吃饭了让中介借钱买点馒头包子垫垫肚子。

我在想，如果我并不是带着积蓄来打工，而是单纯靠打工挣的钱来养活自己的话，那么我现在的钱就是变成了负数了，就要拖着病重的身躯流落街头了。这并不是人过的日子，但是的确有人正在过这样的日子。

每每这个时候，我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寒意，我们在外面被太阳毒晒，没有基本的劳动保障，要像耗子躲猫一样提防着监工，还不敢生病，一旦没工作几天就会把钱花光陷入吃穿全没着落的窘境。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劳心者”从不会真正关心我们，他们只是把我们捧得高高，“伟大的劳动者”，“最美丽的工人”，“勤劳的中国人民”，“国家的主人”，他们把这些虚幻的桂冠戴在我们头上，用以掩盖我们悲惨的生活和被资本剥削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