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人被遗忘在海外｜工劳小报 #12

今年十月，富士康在闭环生产下隐瞒信息，强迫工人上岗的消息震惊了全国。然而，在疫情下被“隔离”在家乡之外的，不仅仅是国内饱受防疫政策和闭环生产欺压的工人们，还有我国数十万海外劳工同胞。

中国劳工观察的报告显示，在2021年海外的中国工人有59.2万名。而疫情之前，商务部2019年底对外劳务合作业务统计则表明，当年末在海外的中国工人高达近百万，澳门、香港、日本、新加坡、 阿尔及利亚、印度尼西亚、沙特阿拉伯、老挝、巴拿马和巴基斯坦是前十大劳务输出目的地。除了香港、澳门、日本、新加坡、中东国家这些依赖外籍移工来支持社会运转的发达国家/地区外，像是印尼、阿尔及利亚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也出现在名单上，这多是一带一路计划的连带用工需求结果。本文将以海外基建工人的处境作为主要讨论对象，但其实这些问题也是大部分海外劳工共有的。

中国劳工观察在印尼进行了大量实地调查和访谈，让我们有机会了解这些工人的真实处境：大量工人受到了雇方的不公正对待。并且，由于环境的陌生和在当地不稳定的身份所带来的复杂性，海外的工人们在面对这些手段时甚至比在国内要更加无力。背后主要因素包括劳务中介联手雇主对工人进行层层剥削以及国家制度对于跨境劳动者保障的忽略。

劳务中介和雇主透过信息不平等来欺骗与控制工人。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一名工人表示，他起初受丰厚的工资所吸引，经一所劳务中介来到了印尼。但真正到达工地时才发现当地的工作条件和承诺中的情形大为不同：不但住宿条件艰苦，天气炎热，还要经常遭受管理层的打骂，刁难。其它对工人的控制与剥削包括：任意扣押工人们身份证件、拖欠工资、罚款扣薪、强迫工人签署不平等的劳动合同，有时甚至还包括肢体暴力。

对于当地机构，印尼劳工法律只保护合法入境并拥有合法身份的雇员。被蒙骗进来的工人不但无法向当地机构寻求帮助，还要尽量避开警察的排查。如果是合法工人呢？一样会被时刻提防，当作潜在的犯罪者对待。有劳动者受访时提到：

这里的印尼军队，说是保护我们。其实工人要是因为不发工资而罢工，他们也会出动军队镇压的。这里也招了很多印尼的保安，有的就像黑社会一样。有工人跟老板谈话声音大了，他们四五个人就上来打中国人。

而如果选择向中国大使馆或商务局机构寻求协助，工人们虽然偶有成功记录，但大部分投诉仍然被驳回（因为工人没有合同，或合同被公司扣留）。于是，本身就处在弱势地位的劳工群体，一方面容易被当地“公共”体系判定为犯罪者，另一方面又被中国机构所无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因为法律身份问题而无法维护自身权益是全世界很多不同的工人都在遭受的窘境。印尼华工的遭遇能让人联想到国内因为社会和法律压力而受到加倍压迫的性工作者，以及在美国因为入境问题而被雇主残酷对待的无数非法移民。

被国家机器遗忘，无视，甚至践踏，被雇主封锁在偏远，封闭的空间内—这是千千万万无产者共同的遭遇。疫情的到来更让这一切雪上加霜。国际航班票价的暴涨，国内外新冠的肆虐，再加上国内严格的对外防疫政策都让许多滞留在海外的工人们与家越来越远。

像富士康的员工们一样，许多待不下去的工人们只能选择铤而走险，试图偷渡逃出印尼。他们求助时还表示，只要能拿到护照，他们愿意从“肯达里走到雅加达”（陆地道路距离约1800公里，海洋间隔800公里）。因为严格的边境政策，许多工人的家属甚至没有办法将命丧海外的家人的遗体带回国内。

在2014年所提出的“一带一路”计划，已经到了第八年。这八年间，中国在海外开展了无数宏伟的基建项目。与之配套的，许多中国工人也随着当地的用工需求大量前往海外。然而，在这些“大国面貌”的光鲜背后，是无数被国家机器和资本踩在脚下的工人。如果国内和国际上对工人权利的保障没有改善，如果国内对于劳务中介和海外用工渠道的监管不加强，那未来我们所搭建的一切桥梁，隧道，铁路，只会把越来越多工人送向欺压，死亡，与奴役。

11月中旬，在山西阳泉静默期间，五矿工人被要求居住在公司宿舍进行闭环生产。一个宿舍安顿十多名工人，还有很多工人只能睡在澡堂的地上，同时，由于药物食品短缺，很多发烧的工人也只能吃泡面，工人在得不到救治，更无法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在这种恶劣情况下，在深夜还被要求施工建方仓。在多次向外界求助无果后，11月28日下午，五矿矿长王睿跳楼自杀身亡，母公司和省政府才终于采取相关行动。阅读备份

11月29日，广州海珠区后滘等城中村民众针对严苛的封控再次爆发抗议示威。有网友发文称，民众不能出区，当地工厂有出货需求，须找外面的人力拉货，村子开价每包货出货要收一百多元人民币的高昂费用，逼得民众示威抗议。有评论认为广州率先解除封控与这些城中村工人的激烈抗争相关。阅读原文

11月20日以来，新疆阿勒泰地区遭受近10年以来最强区域性寒潮天气。11月26日，8名公路建筑工人在返回场站途中遭遇暴风雪，7人不幸遇难。同时，在如此恶劣天气下，多地工地实行隔离却无法保障外来务工人员基本生活，有网友发文求救称，“新疆现在零下30多度，他们没有任何取暖设施，食物只有仅有的白菜土豆维持，用水都是结冰的...新疆没有任何的人管他们，不让出，不让进”。

12月1日，鞍钢众元产业公司金属结构公司脱硫塔塔斗脱落，致8人被脱硫灰埋压。12月5日深夜，8名工人均已遇难。今年以来全国各地发生了多起脱硫塔事故，已造成20人以上的伤亡。3月的包钢事故以来，项目委托方和承包方安全保障不到位，监管缺位等种种弊病被多次指出，依然未得到解决。企业缺乏系统安全管理造成的惨痛的事故却要让工人用性命来买单。阅读原文

12月1日，山西左权教育局下发了一个有点奇特的提醒函：要求从今天起，各校班主任确保在中午13点、晚上20点必须与大货车司机家长进行视频通话与位置共享，如果不能确认货车司机行程，甚至要求孩子不得到校。这封信函似乎将货车司机当作潜在的病毒，并且未考虑到司机们的行车安全，遭到舆论抗议，后续教育局表示将调整措施。阅读原文

12月3日中午，杭州上城区一家居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内，一辆新能源出租车在充电时，司机在车内失去了意识。被同行发现时，疑似已经猝死。有司机留言提到“18小时不稀奇，累了去机场排队打个盹，洗澡去公共厕所。” “我早上6点半出车，11点回来，真心累”。这些超时劳动背后是公司或网络平台多跑多拿的简单规则，并未考虑休息与身体限制。阅读原文

12月1日，中国恒大集团旗下恒驰汽车传出大规模停工欠薪消息，恒驰汽车对此回应称，有25%员工停薪留职一至三个月。此前有工作人员爆料已被恒驰拖欠薪资长达数月。恒驰表示停工留职期间一切薪资将被停止发放，公积金也不再缴纳，仅保留最基本的社保。企业这种做法相当于是逼迫员工主动提出离职，来规避后续争议风险。多名员工已申请劳动仲裁。阅读原文

11月下旬，中国政府网消息表明四川省阆中市2020年和2021年乡村医生补助经费迟迟没有发放到位，影响乡村医生正常工作和生活，拖欠经费多逾两千万元。乡村医生的主要收入来源为政府补助，但是地方克扣、拖欠发放村医工资已成常态，对专项资金监管的缺位导致乡村医生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造成各地乡村医生大量流失。阅读原文

12月5日公布的11月财新中国通用服务业经营活动指数（服务业PMI）为46.7，较10月下降1.7个百分点，连续三个月低于临界点，且为6月来新低。这意味着服务业生产、需求都在收缩。这可能与疫情防控措施导致部分地区出行受限，人员无法到岗，以及企业经营需求下降有关。同时，就业指数达到2012年以来最低点（下图）。服务业经济状况的恶化将如何冲击劳动者生计，需要继续留意。阅读原文

一家位于河南省安阳市小营村内出租厂房里的五金仓库起火，最终造成38人死亡、2人受伤，死者大多是小营村及附近村庄来的打工中老年女性。从2004年开始，小营村里的地开始被征用做高速公路或工厂。没了耕种的土地又缺乏其他生活来源的村民逐渐开始在这些厂房工作。本文从在隔壁的童装厂打工的幸存者柳洁的视角记叙了这场惨烈的火灾，并分析了为何有如此多中老年妇女村民成为了此次火灾地点的工人。阅读原文

康鹭，广州的城中村，是5200多家厂商的集中地。超过30万制衣行业从业者在此谋生。疫情中几万居民被转运，有人被封控达20余天，另有人流落街头。一位滞留人员讲述，他的码变红码被要求居家隔离后，村委不让回家。居委、指挥部之间互相推诿，他被迫露宿，在变成绿码后仍被拒之门外。本文追溯了康鹭区普通人的经历，并收录了帮助他们的渠道。阅读原文

“货拉拉”全国司机在11月中曾停运三日进行罢工抗议。司机们为什么采取这样的行动，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引发争议的多因素订单又是什么？本文访问了停运的参与者，并讨论货拉拉营运模式中的问题。阅读原文

本文报道了惨剧背后的“离疆边缘人”。自新疆封控以来，有大量外来务工人员被迫滞留。除了专列、包机，运送滞留人员返乡的方式极少，在山区、戈壁等野外的外来务工者，一直在离疆途中被置于边缘。在物资匮乏的地区，封控期的生活异常难熬。因必须由社区批准才能离开的限制，许多工人连申请的渠道都没有。 阅读原文

两个跟骑手相关的信息，在同一天刷爆了社交网络：京东宣布给旗下几百万骑手缴纳五险一金，15名美团骑手因无家可归而在社交网络发起求助。骑手木子因为被派单派出来的距离太远，离家大几十公里，住在了本不让住人的地下仓库。有些骑手组团住旅店，廉租，另外有人用露营装备住在户外、或者睡在过道，但冬日的寒冷让他们难以露宿。社群里许多人互相帮助，倾诉，发泄情绪。文章强调，“今晚露宿街头的人，远不止大家看到的那些”。阅读原文

“高等职业技术院校”，也就是“大专“，从1999年起由474所增长至2021年的1486所，招生占全国高等教育院校的一半，却常被忽略。 今年五月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出台，“职校”再次被聚焦。从教17年的唐茉从教师做到院系领导，从开始时狼狈的被家长质疑和被不听话的学生气得哭，到给学生布置周记作业，做心理辅导，和学生关系变得紧密，毕业时学生为她做视频。本文展开了她对教师升职体制的反思，和受‘批判教育学”启发后她对教育和行业需求的见解。 阅读备份

从2020年开始，防疫政策不仅将人封锁家中，也把人堵在家外。有人因为二十大前航班频频被取消，被弹窗困里三个月，尝试用国际版健康码后依然被退回，在其广州封城前一天突破回到家；有人出差上海尝试回京后被弹窗封锁，驱车前往河北唐山“洗码”，在高速检查路上和警察、社区间打了四十多次电话来回争取、吵架才得以回家。本文讲述了三名家在北京的亲历者被“弹窗”阻挠后辗转各式“突围”方式回家的经历。 阅读原文

今年7月，重庆市住建委等七部门联合发文，取消劳动分包。这似乎是一条好消息，造成工人们被拖欠工资的罪魁祸首包工头终于要彻底消失了。然而，本篇文章的分析认为，重庆市印发的《方案》要采取实名制措施，对于农民工实质是利弊各半，一方面工人可能会被要求对企业有更高顺从度，另一方面也会淘汰低技能、高龄工人。此外，劳务分包可能在名义上消失，但廉价劳动力的需求仍然存在，换汤不换药的正式劳务公司会很快替代包工头的位置。阅读原文

- Bucket：Labour Practices in Cross-border E-commerce Logistics Warehouses – investigations from 6 separate warehouses

他们十几岁离开学校，走出家乡，进入工厂。他们的生活一面是密不透风如同监狱的流水线：时常一天上班超过十小时，“站着也能睡着”，“一不小心手指就可能没了一根”，“最严格的厂是上厕所也要主管签字才能去”······一面是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当被问及为什么想要做这样的造型是，他们回答最多的是“孤独”、“想要被关心”、“感觉自由”。

中国“世界最大的工厂”、“廉价的劳动力优势”这些描述意味着什么？以及，陷在工厂流水线里的工人，如何尝试活出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反抗？导演李一凡拍摄收集了工厂流水线及工人生活录像915段，聚焦于“杀马特”这个符号背后无数真实的人物，这是一部接近工人视角的纪录片，值得一看。电影资源链接

TG频道解放最近发布的视频，剪辑了11月以来针对疫情封控的各地抗争影像。作者提醒我们“这一周以来，唯有还出现大规模抗议的是广州沥窖、后窖、赤沙和武汉华安里等城中村。这里是最底层的工人聚集的地方。同时，也是解封的口号最早被喊响了的地方。”

用人单位不合理地公开个人信息会造成雇员的身份信息泄露，应承担侵权责任。2021年7月，一酒楼以员工阿泉旷工三日违反酒楼的管理规定为由，在其员工饭堂公告栏内张贴阿泉的姓名及身份证全部信息。阿泉遂以损害其隐私为由对该酒楼提起诉讼，要求酒店书面道歉和赔偿。 法院经审理认为，酒楼的行为属于不合理公开个人信息，应承担一定的侵权责任。 原文链接

公司不能因员工未在工位，在未与员工核实情况的情况下认定其为脱岗并强制解除劳动合同。刘某入职某公司一年多后，被公司强制解除劳动合同，理由为未经批准累计旷工超过3日。这位员工将公司告上法庭，他指出，公司提供的证据视频中自己均进行正常考勤、超额完成工作。法院审理认为，被告公司解除劳动合同理由不充分，不能证明刘某脱岗未完成工作，也没有向刘某核实和确认，判决被告公司支付刘某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11.6万余元。原文链接

为劳动者缴纳社会保险是用人单位的法定义务，逃避法定义务、知法犯法不可取！刘某在陕西如德置业有限公司工作转正后，公司没有与他签订劳动合同，也没有缴纳社会保险和安排年休假。结果，他在任职期间突发心血管疾病，花费医疗费用20万。经多番努力维权后，劳动仲裁委员会裁决：公司需为刘某补缴各项保险，支付解除劳动合同经济补偿金、带薪年假工资和病假工资。法院判决：由于用人单位没有为员工缴纳社保，刘某患病就医时无法享受医保待遇，该用人单位应赔偿员工医疗费损失15万（20万*0.75）。案号：（2022）陕0111民初7406号

四五天之后，我就发现单量开始骤减，从最开始的十几单变成只有五六单，后来才知道，原来平台是有新手保护期，最开始都会多派单给你。以前坐滴滴，经常听司机说去科兴附近接单，尤其是晚上，单量比较大。但现在我开过去，两个小时就接了两三单，不复当年的热闹了。互联网寒冬，估计车费报销也在收紧，打工人也无法拥有打车自由，我们也没生意了。

这不光耗光了他试用期攒下的工资，也几乎耗光了他的心态。入住时，为了备考能安静一点，他选了一个不临街的房间，结果，房间只有内窗，阳光没法照进来。提心吊胆的他，哪儿也不敢去，不剪头发，不见朋友，也不坐公共交通，生怕健康码再出现什么变故，“与世隔绝了”。后来，堂食开始关闭，他就更没地儿去了。周而复始的备考中，只有实在需要透气，他才出一趟门，在空旷的大马路上闷头走40分钟。

凌晨3 点，赵德生停止接单了。“安居大厦”的角落里，有的骑手已经入睡了。有铺盖的骑手不太怕冷，就睡在光线昏暗、没人走动的逃生楼道里。没铺盖的骑手大多选择商场墙角的送风口下，那里暖气充足，运气好的话还有充电插口。有人买来毛毯当床铺，一块毛毯挤着三名骑手。有人直接用商家废弃的纸板箱、泡沫垫在身下。最精简的一名骑手，没有任何物品，罩着头盔，双手插兜，笔直地躺在一个充电插口旁，鼾声如雷。

一家头部新能源车企的面试通过了，小齐与HR谈好了8000元的薪资。签约填资料时，HR得知小齐是专科升学到本科，当即表示这样的情况工资只能减半，4000元。“我一样是XX大学的，我的简历没有造假，单单因为我是专升本，你就觉得我比别人低一等，并不是能力问题，这真的很难接受。”本科毕业后的求职过程中，技能大赛的经历似乎已经不能帮他增色。一位前辈建议他在简历里删掉“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这些内容，只保留“嵌入式”这样的字眼。他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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