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里,还在务工的中老年人 | 春节里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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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经济观察报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务工, 货车司机, 文华, 保安, 儿子, 深圳, 记者
涉及行业:
涉及职业:蓝领受雇者
地点: 广东省, 河南省
相关议题:中高龄劳动者, 人口移动/流动
- 曹文华和赵在心是两位中老年务工人员,他们在春节期间仍在工作岗位上坚守。
- 曹文华在深圳待了大半辈子,但对这座城市依然没有归属感,他希望早日回家当个农民,但又担心回去后无法挣钱。
- 赵在心是一位79岁的足浴店保洁员,他觉得扫厕所已是目前为数不多可以接受他这位高龄老人的工作,因为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三千多的收入,不用给儿女添负担。
- 曹文华和赵在心都是为了挣钱而离开家乡到外地打工,他们的工作经历中充满了辛苦和挑战。
- 尽管两位劳工在春节期间仍在工作,但他们依然对家乡和家人充满了思念和牵挂。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我就希望早点回家当个农民,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谁也不麻烦。”在深圳待了大半辈子的曹文华,对这座城市依然没有归属感。可到真的要落实时,曹文华又笑了,“回去还怎么挣钱啊?”
壹 || 对于这么一份清闲的工作,已近花甲之年的曹文华却并不满足,他始终希望能再找到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
贰 || 在老家生活的那段时间,赵在心感觉浑身不自在,城市里多年的生活经历,让他没有办法再度适应农村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找不到事来打发自己的空余时间,用他的话来说:“养老就像在慢慢地发霉,掰着指头数自己什么时候进棺材。”
大年三十晚上10点30分,正在保安室观看兔年春晚的曹文华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他告诉记者,在10年前他的老家河南省太康县,像小品中描述的坑坑洼洼的道路有很多,一到下雨天路面就满是泥泞,开车时也需要多加留神,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爆胎、磕坏底盘。
不过,在讲述完这段回忆后,曹文华就连忙向记者强调,这已是十年前的事情,据家乡的亲戚说,现在太康县的马路早早已修得板正,那黑漆发亮的柏油路不比深圳的差。
他很想找机会开车回去,好好感受一下那平坦宽阔的大道。
因为从1985年高中辍学后离开河南南下打工,到如今在深圳市宝安区一家物流园区担任保安,在此期间曹文华一共只回过三次家乡。
第一次回家是在1993年,那一年他在打工的电子厂结识了自己如今的妻子,并按照习俗带着新婚妻子回家看望老人,第二次回家是在2006年,当时他第一个孩子已经12岁,却还未曾见过自己的奶奶,所以想着带上孩子趁着当年春节回家与老人团聚一下,第三次回家是在2013年,他的姥姥于睡梦中去世,因而需要返乡操办丧礼。
除了这三次返乡之外,已经56岁的曹文华便再没有离开过广东省,更精确点说,连离开深圳市的经历都少得可怜。
如今,随着年岁渐长,曹文华的思乡之情也愈发浓烈,在深圳待了大半辈子的他,对这座城市依然没有归属感。
“我就希望早点回家当个农民,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谁也不麻烦。”曹文华说。
而当记者问到他为什么不将此计划付诸实施时,曹文华又笑了,“回去还怎么挣钱啊?”
曹文华上班的地方,位于深圳宝安区福永街道的一家航空物流园区。
在兔年除夕当日的下午,记者见到了独自坐在该园区保安室值班的曹文华。
他身着一身黑色的保安制服,头上白发斑驳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在注意到记者向保安室走去后,曹文华迅速起身将头从侧窗探出询问“有什么事?”。
在了解到记者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后,曹文华也介绍起了他的经历,他1966年出生于河南太康县,是农民的儿子,高中辍学后南下广东打工,在东莞、珠海、广州几经周折后,于1992年定居深圳并生活至今。
1993年,他在工作的电子厂结识了自己如今的妻子,并于同年结婚组建了家庭,育有两个儿子,如今一家四口居住在深圳市松岗街道。
说到此处时,央视兔年春晚也到了开播时间,曹文华将手机放在支架上,看起了直播。
“现在春晚都没以前乐呵了,但是不看这个没有年味。”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大年三十你不回家不是最没年味的事吗?”记者问他。
面对记者的提问,曹文华只是十分淡然地表示,自己春节期间都要上班,来回很不方便,索性就住在宿舍里。
在他眼里,相比起与近在松岗的妻儿团聚,春节期间公司开出的三倍工资还是更具吸引力一些。
“我跟我老婆天天都能见,挣三倍工资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曹文华说。
保安的岗位说来“性价比”颇高,只需要简单的“熬时间”便可换取一个月5500元的收入。
但是对于这么一份清闲的工作,已近花甲之年的曹文华却并不满足,他始终希望能再找到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
据其描述,来到现在的物流园区当保安之前,他是一名货车司机,主要在珠三角等地为所在企业运输货物。
虽然货车司机经常需要“没日没夜”的在外奔波,但彼时的他单月收入接近一万,有力地撑起了家庭的开销。
“我们这代人最不怕的就是辛苦,就是出力,只要能挣钱,啥活儿都能干。”曹文华说。
经过多年高强度的工作后,在大约两年前的某一次出车途中,曹文华感到左肩部有些僵硬,胳膊上举不便,起初他以为这只是晚上睡觉空调吹得太过导致,因此贴了几片膏药后就没有过多在意。
结果后面几日,其左肩部的疼痛开始弥漫,用手按压肩关节附近还能感到一些异常的凸起,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的曹文华去医院检查后,才发现自己患上了严重的肩周炎。
这最终让他失去了货车司机的工作,不得已而成为了一名保安。
在采访的过程中,记者发现曹文华对“挣钱”有着一种莫名的执念,便开始询问其家庭是否存在一些特殊的困难情况。
让人没想到的是,曹文华早已实现了有房有车的小康生活,其两个儿子也都已成家拥有各自的一番事业。
“我都是开车来上班的。”说着,曹文华领着记者离开保安室,走到园区内停车场附近,摁下了手中的钥匙后,一辆白色的马自达轿车响了起来。
这辆车是他在2006年买下的,由于户口原因,早年间他的两个小孩均在河南老家上学,开销一直很低,又因为其两夫妻同时在深圳拥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所以随着收支的日渐盈余,他便在这一时间段内同时买了车和房。
只是没能将房子买在深圳,是曹文华想来有些后悔的事。
“都想着老了还是回家里,不在这边住了,所以当时买了(太康)县里的房,结果没想到深圳的房价涨得这么快,不然我也发财了。”他笑着说。
说到这儿,记者不由得更加好奇:“你日子过得这么好,怎么大过年的还在这上班呢?”
大年初二(1月23日),赵在心工作的足浴店开门营业了。
早上6点,他来到了放置清洁用品的房间,左手拿起拖把,右手拎着一个大桶,向厕所走去,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领导告诉他今天的厕所一定要打扫得特别干净,要给新年来到店里的客人最好的印象。
走到厕所后,赵在心先把拖把靠在墙边放下,在桶里接上了水,并挤上一些洁厕灵,拿起桶中的抹布开始清洁墙上的瓷砖和洗手台。
考虑到早上领导的嘱咐,他特别将平常打扫中容易忽略的边边角角也细致地擦了一遍,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
就在他擦拭瓷砖的间隙,他的儿子打来了电话,询问要不要晚上接其回家吃饭。
“不用了,晚上单位有吃的,你们自己过好就行。”赵在心回复说。
挂掉电话之后,赵在心拿起了拖把开始细致刷洗起了便槽和蹲位,这是一个十分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工作,而他却早已习以为常。
因为在赵在心眼中,扫厕所已是目前为数不多可以接受他这位79岁高龄老人的工作。
相比起同龄人,他觉得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养老方式了。
“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三千多的收入,不用给儿女添负担。”赵在心笑着说。
同曹文华一样,赵在心也不是本地人,他在1986年离开了陕西老家,来到深圳投奔自己的儿子。而促使其远离故土的原因,也是出于对“钱”的渴望。
“都说广东好挣钱,想着来深圳找儿子,我们一家人一起挣钱。”赵在心告诉记者。
赵在心的儿子在1983年辍学后来到深圳,在宝安的一家物流公司当搬运工,而他本人则在当地另一家公司寻得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不同于治安环境十分优渥的当下,20世纪80年代的保安还是一份具有一定挑战性的工作。
当时他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台资企业,厂区的仓库内存放着大量贵重的金属元器件。
“有小偷,特别多,想着偷仓库里的原料、线缆啊。”赵在心回忆说。
因此,在早年间,赵在心所在单位通常会在晚上安排多名保安值夜班,但再周密的安排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1989年的一天深夜,由于同事请假,赵在心只得独自完成当天的值班工作。
按照规章制度,他本应需要每半个小时巡视一下厂区尤其是仓库的情况,但由于当天只有他一个人,赵在心有点害怕便一直没有离开保安室。
好巧不巧的是,正在他困意渐浓快要睡着时,却远远地瞅见厂区另一边的围墙下有蹑动的身影,他顿时感觉到可能是进贼了。
正当赵在心大呼倒霉之时,他又听见了远处仓库区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想了想自己的饭碗,赵在心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他抄起保安室门外的一把铁锹,拿起手电筒,壮着胆子向仓库走去,边走边大喊:“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最终,赵在心也没能与进入厂区的小偷来一场正面遭遇战,他在巡视了仓库一圈后,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但仓库侧门上清晰可见的撬锁痕迹,证明了他早先看到的人影并非幻觉。
事后,赵在心的老板奖给了他一个包有三百元的大红包,并在不久后将其提拔为保卫处的负责人。
“有我在的时候,贼都不敢进我们厂,把厂外的变压器偷了都不进来偷。”回忆起这段经历,赵在心颇为骄傲。
这份充满“传奇”经历的保安工作一直持续到2010年,彼时已经66岁高龄的他,由于时常感受到公司同事及老板的白眼与嫌弃,选择主动辞掉工作。
“可能是嫌我年龄大了,总是暗示我什么时候回家养老,时间久了我有点受不了。”赵在心回忆。
不过,对于其这段描述,他儿子却在隔天专门告诉记者说:“我爸年纪大了,人性格有点怪,之前新奇(赵在心担任保安时的公司名称)老板根本没有白眼或者嫌弃的意思。”
脱离了保安岗位后,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赵在心选择回到了陕西老家,开始了自己的养老时光。
在老家生活的那段时间,赵在心感觉浑身不自在,城市里多年的生活经历,让他没有办法再度适应农村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找不到事来打发自己的空余时间,用他的话来说:“养老就像在慢慢地发霉,掰着指头数自己什么时候进棺材。”
赵在心不是没有尝试过培养别的爱好,他在陕西养老时,曾开始尝试起了写作,他自己还创作了一篇数十万字的小说,并多次将作品带到县作协向领导推荐寻求出版机会。
或许是因为文学创作能力尚欠火候,赵在心的作品始终没能得到发表机会,至此,怀“才”不遇的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连夜给儿子打电话要求订机票回到深圳继续工作。因为此事,赵在心还和自己的儿子大吵了一架,在他儿子眼中,自己70岁高龄父亲还要在外务工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你看谁家老人七十岁还在外面打工呢。”
但执拗的赵在心还是毅然结束了自己的退休时光,在2015年回到深圳,先是在一家KTV,随后到如今的足浴店当保洁。
回到深圳后,赵在心又迸发出了巨大的活力,他认真且积极地对待自己的工作,将店里的厕所打扫得光鲜亮丽,与其工作过的同事都说,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快80岁的老人。
在采访结束的时候,赵在心悄悄地告诉记者,其工作多年已经积攒了三十余万的存款,但是自己并不打算把这笔钱留给儿子。
“他(儿子)有钱,我的钱给我自己养老用,用不完了,我就叫他(儿子)都给我捐了,为社会做点好事。”赵在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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