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结工涨至350元/天，双11“带火”马驹桥背后

记者丨方彬楠 程靓

作为北京地区自发形成的、最大的日结工聚集地之一，一直以来，马驹桥劳务市场都为整座城市源源不断地供给着临时劳动力，与此同时，也最为敏感地反映着它的经济生态。

这里，也是一些零工心里的“十字路口”，他们都在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场“规范劳务市场工作推进会”近日在马驹桥镇召开。未来，这个自发形成的劳务市场如何规范健康发展，各方寻找解决路径。

近几日，北京最低温度已跌破冰点，但位于东六环路边上的马驹桥比起前几个月却“热”了许多。

“今天（顺丰中铁）的招满了，明天下午两点，赶早看群里通知报名。”屋里的劳务中介边刷手机，边对前来问招工信息的人说。下午5点多，位于马驹桥劳务市场中心的“华鲁盛业”劳务公司已提前招满80多人，做日结250元的快递分拣和装卸的工作。

这样的场景并非这个下午独有。在今年“双11”开启以来，快递物流类工作的雇佣价格猛涨，越来越多的人奔着“涨薪”又来到了马驹桥劳务市场，传说中“干一天，躺三天”的活成了香饽饽，快递分拣和装卸的日结工资最高涨到了350元/天，另外，其他的日结工作价格也大多有所上调。

日薪最高涨到350元

周鑫是10月初来的马驹桥，和多数日结工一样，他在这一个多月里做得最多的活就是快递分拣和装卸。“现在就数这个拿得多，10月31日和11月1日这两天涨得最猛，甚至都到一天320元以上了。后面几天虽然降了，但也基本维持在250元左右一天，比前期180元或190元一天要好。”

听说马驹桥涨薪，刚来找零活兼职的游泳健身教练刘为也表示，“这条街的中介我基本都加了个遍，现在还是数快递物流挣得最多，比平时应该翻了一倍。”

一位劳务中介告诉北京商报记者，“今年‘双11’预售还比往年更早一点。相应地，快递物流类工作也很快跟上了。这类日结工作，最高曾经到过350元/天的”。

而且，今年的“双11”，各大平台除了千方百计地打“低价”战略外，还在配送速度更快上加码。例如，菜鸟继续提供半日达、送货上门服务，并承诺晚到必赔。

在马驹桥工作和生活的十几年里，李梅辗转过当地及周边的电子厂、食品厂、药厂、物流公司和劳务中介公司。在她看来，马驹桥劳务市场最不缺的就是电子厂和快递物流的工作，因为大部分的企业和物流公司就在附近。“进厂的像小米、北方华创、诺兰特、京东方和富士康，快递物流的有京东、顺丰、菜鸟和德邦等等。”

马驹桥又热闹起来，除了“双11”因素外，在背后也不难折射出，无论国家层面还是北京层面接续出台的稳经济、稳增长政策的效能正不断释放，经济正持续恢复。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前三季度GDP为913027亿元，同比增长5.2%，分产业看，第三产业服务业增长最快达6%，增加值为502993亿元。其中，住宿和餐饮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金融业增加值分别增长14.4%、12.1%、9.5%、7.5%、7.0%。

具体看北京地区前三季度GDP，其第三产业是前三季度里唯一实现同比增长的，达6.1%，增加值为27122.7亿元。其中，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实现增加值6361.3亿元，增长13.4%；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实现增加值785.6亿元，增长19.6%。

两个“十字路口”

位于北京东南六环路的马驹桥被更多的人知道和想起，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马驹桥的地理位置促成了它能和劳务市场结缘。

根据公开资料，马驹桥是北京通州区的一个下辖镇，位于通州和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以下简称“北京经开区”）的交界处，这边绝大部分的人力都是为北京经开区企业服务的，其中，电子厂、医药厂、印刷厂、汽配厂和快递物流的用人需求大，招工最是频繁。

从北京CBD到马驹桥劳务市场，开车要20多公里接近1个小时，而坐公交最长接近2个小时，线路最长要经历10号线、17号线、亦庄线和T12公交车。但这里和北京经开区，就只隔着一条凉水河。

历史上，马驹桥地区原是仔马马场，因紧挨着凉水河岸，在军民搭建了沟通南北的木桥后，取名为“马驹桥”。早在明朝时期，有着天然交通优势的马驹桥就已经发展成了商贾云集的小镇。近20年来，随着城市和市场迅速发展，马驹桥地区渐渐以马驹桥商业街的“十字路口”为中心，自发形成了为中低端产业提供服务的大型零工聚集地。

从地图上看，位于六环路边上的马驹桥，也是东南方向进京的交通要道，要想到北京打工，这是不少人的第一站。周鑫透露，除了在北京通州区和北京经开区干活外，有时还会去河北廊坊，坐中介包的车过去要四、五十分钟。

实际上，地理位置处于“十字路口”的马驹桥劳务市场，也成了一些零工心里的“十字路口”，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2021年刚来马驹桥的时候，李华的身上就有几个很契合这个市场的标签——“过了35岁的中年人”“做生意破产了，想要从头再来的人”“只要肯干肯试就能找到活的人”。“要在北京找普工工作，尤其是上年纪和低学历的人，百分之七八十都会来马驹桥。这里不仅有各种劳务的中介，基本的面试也在这边。”李华说。

现在，李华又多了一个标签，就是短视频博主@李帮主流浪记，主要以自己在马驹桥的工作和生活为素材，他拍摄制作的视频在网络上有着很高的流量。对李华来说，马驹桥仍是一个机会之地，“日结工的生活是暂时的，我还是希望在这种状态中，走出一条新路来”。

流动和等待都是常态

“列车即将达到达宋家庄站”，50岁的老张正准备从亦庄线转5号线，再转7号线去往北京西站。今年是老张北漂马驹桥的第18年，9月初因为老家有事，他准备先回河南看看。

老张表示，他来马驹桥的时候才30多，一晃已经50岁了。因为会点焊工技术，他并不愁找不到活干。“十几年前，来马驹桥的人就很多，活也多。如果肯干，在这边多少还是能留点积蓄。像我一个月至少能挣五六千元，扣掉吃住1000多元，还能往家里打三四千元。”不过，因为他去年常年务工的家具厂搬去河北了，老张从今年年初开始，也接各种日结的活。

李梅认为，期实疫情期间还是“可以的”，因为疫情需要，保安和药厂工人的招聘很多，给的钱也高，可能一天给300多元的也有。

李华则介绍说，“虽然经济在不断恢复，但这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和之前相比还是有一点点距离。例如，保安工作眼下招的就不多了，最低降到不足百元一天。”

受种种因素的影响，李华周围的不少工友选择先回家观望一阵，但仍然有大部分人留在马驹桥，甚至前往马驹桥。河南的罗强和河北的周叶就是“慕名而来”的。“北京的工资和机会都会高一点。同样去建筑工地干活，老家那边一天下来100多元，在马驹桥能有200多元。如果不想去建筑工地，在北京也还有更多的选择。”罗强说。

来马驹桥前，从老家食品厂辞职的罗强辗转过多地劳务市场，他和大多数围坐在马驹桥十字路口的零工一样，一心只做日结工。30岁的罗强算是各种劳务工作最青睐的打工人，年轻又有力气。但在他看来，很多进厂的劳务活重钱少，最难受的是不自由。

看着离开马驹桥的人，罗强直言很正常，都是周期性的。“不一定哪天，他们就又回来了。但在只不过他们在别处等，我还留在原地等。”

城市发展的重要补位

作为产业链的末梢神经，一直以来，马驹桥劳务市场都为当地及周边新兴企业的中低端产业持续供给着劳动力。

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北京市通州区马驹桥镇在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中，常住人口总数为175794人，居住在本地、户籍在本地的人口数为45550人。这意味着，在2020年，马驹桥镇就有超过74%的常住人口来自外地。

在首都经贸大学特大城市研究院副院长叶堂林看来，除了在大城市发展过程中，对中低端产业的劳动力有刚需，加上“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效应，便宜的饮食和住房等一系列价廉的配套设施也是工人们愿意前往并驻扎在马驹桥的重要基础。

据北京商报记者观察，在马驹桥，一家开了近10年的饭店里，早餐1碗粥、3样小菜再加1个馍，价格在10元上下，午餐和晚餐的炒菜定价最高也在20元一份。住宿上，马驹桥商业街及其附近酒店和租房价格，也低出北京城区至少一倍。有劳务中介还称，亦庄工作的人90%都会在马驹桥住，“毕竟亦庄的起步价就是2000元/月，但在马驹桥，1000多元就能租到一个宽敞且包含独立卫生间和空调的单人间”。

据北京通州发布，2023年，马驹桥镇固定资产投资任务目标为212.02亿元，占城市副中心和经开区千亿投资项目比重均超过20%。相关规划显示，未来将充分发挥马驹桥镇物流产业园作为全市物流系统基础支撑作用，瞄准智慧化、集约化、生态化、绿色化，携手加快园区升级，建设北京高端智慧物流枢纽，打造协同发展标杆示范项目。

但值得注意的是，深耕物流机器人、智慧物流的极智嘉相关负责人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即便目前很多企业都在进行智慧化的转型升级，但其实依然还有大部分的劳务需要人工完成。

“虽然国内头部的几家快递公司都已采用机器人做出入库、分拣和搬运等工作，但是一个项目的投入基本在百万级别的，通常是有一定订单量的大型仓库才会用物流机器人降本增效，所以依靠人工完成还是更为普遍情况。另外，国内的人口红利还在，与发达国家相比，人工成本还处于相对较对的水平。”上述极智嘉相关负责人说，“目前，我们在国内和海外的业务占比是3比7”。

叶堂林表示，外来临时工对城市发展中弹性的、过渡性的工作起到了很好的补位作用，像马驹桥这样的大型劳务市场是很有必要的。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市情研究所研究员陆小成进一步指出，马驹桥劳务市场能够容纳这么多劳动力，解决临时就业的问题，是有积极意义的，同时也能促进经济复苏，让各环节都动起来。

下一步以“疏”为主

11月2日，北京市通州区马驹桥镇政府官方公众号“魅力马桥”发布消息称，通州区与经开区在马驹桥镇召开规范劳务市场工作推进会。会上，马驹桥镇汇报了零工市场初步规划、建设思路和搬迁选址遇到的问题与困难。与会人员就劳务市场建设、选址及就业公共服务等内容进行深入交流，共同研究梳理促进马驹桥劳务市场规范健康发展的解决路径。

北京经开区社会事业局局长张建荣表示，在劳务市场规范过程当中，要以“疏”为主，顺应市场需求，提升市场环境。完善共建机制，强化人力资源协同效率，提升就业人员素养，加强就业人员培训服务。就产业发展方向加强协作延伸，形成深度合作，丰富市场服务内容，各方积极参与进来形成合力，共同规范市场秩序健康良性发展。

对此，马驹桥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唐殿珂表示，将依托“马桥近邻”基层治理，全面摸排从事“零工”人员的基本情况和企业用工情况，做到底数清、台账明；积极开展相关服务，帮助就业人员提高技能水平，同时做好市场的安全生产、服务保障等工作，推进市场合理合法规范建设，营造良好就业市场环境。

据北京商报记者了解，因现阶段有较多零工前往，马驹桥劳务市场对街又是幼儿园和小学区域，为避免上下学高峰期人流过多、造成交通拥堵，已有安保人员站岗值勤，进行实时疏通。

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告诉北京商报记者，由于马驹桥劳务市场是自发形成的，并非是有规划地建立起的组织群体，因此是合法的。但人员一旦多起来，就可能会存在一些隐患，包括劳动力的权益保护问题、劳动关系的规范问题、社会保障的缺失问题等。

“目前在监管层面对于这种自发形成的劳务市场存在一些盲区，管理方式还需要改进。包括，加强对劳务市场的监管，建立健全相关制度和规范；加强对中介机构的监管，规范中介行为；加强对企业的监管，确保企业按照法律法规履行雇佣义务；加强对劳动者权益的保护，提高劳动者的法律意识和维权意识。”付建说。

谈及未来，叶堂林表示，马驹桥劳务市场不会彻底消失，需求一直都会有，但可能会出现大幅萎缩，同时面临一些转型。而这期间，正是规范管理和帮扶的最佳窗口期。

图片丨北京商报（摄影 程靓）

（来源：北京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