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搞副业，我被开除了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定焦，作者 | 向园、星星、翰墨、布鲁斯、温故，编辑 | 温故

董明珠网红秘书孟羽童离职事件，再次引发热议。

今年5月，被视为“董明珠接班人”的孟羽童，宣布从格力离职。当时她给出的理由是准备读研，董明珠始终未正面回应。

近日，董明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网红员工问题做出回应：网红不网红看人品质，人在格力去外面做广告是不合规的。

这掀起了一轮对“打工人做副业是否有错”的大讨论。

需要说明的是，在工作之余“搞副业”和利用公司资源“接私活”有所区别，大家对“接私活”的态度比较一致，认为会损伤公司利益甚至违反法律法规，但对该不该“搞副业”，有着不同观点。有人认为，上班不能做副业，在规则和道德层面都过不去；也有人认为，做副业没有错，只要不影响本职工作就行；还有人认为，具体要看公司规定。

对于正在做副业或想做副业的打工人，如何处理跟公司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必须认真考虑的问题。因为如果公司不允许，或者领导不支持，一旦被公司发现，可能会对自己的职业造成不利影响。

「定焦」跟五位做副业的职场人士聊了聊，他们都是做副业被公司发现，然后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比如，有人被新上任的领导“杀鸡儆猴”，有人被领导冷落、取消涨薪，还有人被公司无情辞退。

做副业一时爽，领导发现谁敢当？以下是他们的故事。

领导新官上任，拿做副业的我“杀鸡儆猴”

宋甜|30岁 杭州

我2021年从教培行业转型到某互联网大厂做市场营销工作。入职后发现，这里上班时间没有太多限制，就算偶尔迟到也管得不严，有的同事经常11点多才来，我就萌生了做副业的想法。

我之前做过博主、卖过保险，最近以视频剪辑、文章撰写为主，平均单月的副业收入，多的时候10K，少的时候5K左右。

因为领导比较欣赏我，同组的氛围也很融洽，我就有些掉以轻心，期间，跟两位同事说漏嘴了，说“因为房贷压力大，偶尔也做做副业”，好在，大家都表示理解。

原本一切都安然无恙，但去年底，欣赏我的领导被调岗到其他部门，空降了一位新领导，感觉瞬间就变天了。

我们小组都觉得更卷了，每个人都变得焦虑了。领导开始抓考勤、查违规打车、绩效考核变严、汇报变多……

关键是，领导给我无端增加了很多工作量。最让我恼火的一次是，另外一个同事一半的工作量突然交给我来做，而且没有人提前跟我商量，理由就是那个同事非常忙，其实在我看来，那个同事工作经常犯错误，但奈何是领导带来的“亲信”。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憋了好几天火，终于忍不住去问领导，“为什么XXX很多工作都给我了”，他直接甩出一句：听说你一直在做副业，看来你在公司的工作量不饱和，开始去外面找活了。

我卡壳了将近半分钟，解释说，自己始终是以主业为重，之前做副业完全是利用下班时间，最近非常忙，已经很久没时间弄副业了。领导只回了我一句话，“忙点挺好”，就转过头去继续工作。

这还不算完，领导开始当众阴阳怪气，比如，我换了新包，他就说“有副业的就是不一样，花钱底气足”，让他嚷嚷地所有人都知道我做副业了。我没有当众解释过，因为不想跟他撕破脸，我知道自己如果回嘴，肯定控制不好尺度。

在那之后，我的工作量只多不少，再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搞副业了。我尝试过投简历，跟职场前辈聊天看哪里能收留我，但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在这里忍气吞声，当一台“工作机器”。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领导突然有一天找到我。他一上来就问我，最近副业怎么样，我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工作不保了”。结果他笑了笑，开始走知心大哥哥的路线，大意是，我做副业的事人尽皆知，他本身是不介意的，但他当时刚上任，肯定要树威，我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鸡”。

当我还在想他怎么突然“变脸”时，得知他也要被调岗了，看来是想在临走前，少一个职场敌人。

现在的环境下，在主业之外做副业已经非常普遍，但我作为过来人的经验是，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一位同事甚至是和公司有交集的人，否则这件事就成了你被拿捏的软肋。

低调做副业卖保险，分组不当被同事在朋友圈抓包

小影|30岁 北京

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我在今年开始接触保险养老行业，并发展了一门保险经纪人的副业。

整个过程我都十分注意保密工作，没有跟公司任何一个人说，但因为我会在朋友圈分享自己学习保险行业的经验和心得，有一次分组标签没打好，就被我一个同事看到了。

他直接在朋友圈问我“你开始卖保险了？”然后私聊给我连发了三条消息，“你是不是做保险了？”“你怎么了，你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会真的去卖保险了吧。”

我当时其实还没有正式开单，只能回了个表情说“还没真正决定”。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人生的尽头是卖保险”。

慢慢的，一些平时要好的同事大概也知道了我在从事保险副业，虽然我自己很坦荡，对保险这件事也不排斥，但大部分同事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卖保险这件事，大家可能会觉得我混得比较惨，而且总觉得我想从他们身上做生意，有时我甚至能感觉到大家带着一点淡淡的可悲感看着我。

之前，同事们也会在一起聊各自家里的情况，但知道我的副业后，我有时是好心想科普一些概念，但大家就会有戒心，会觉得我是想要去销售。

实际上，我选择保险经纪人这个副业，是因为原本的工作让我觉得价值感很低，推进某一个项目、项目有没有成果，都不取决于我，我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非常少。同时我感觉自己好几年都没有学新的东西，而是一直在消耗我之前所学的东西，天花板又很低。

于是我想是否有一件事情或者一个行业，能以自己作为最小行动单元去推进、去持续保持输入，就选择了保险养老副业。

我自认为，这份可以自己掌控进度的副业，不会分散上班的时间和精力，我在工作上的付出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减少。但从某一天开始，老板会时常盯着我的工作进度，或者询问我的行程安排，有时候会提点我，“感觉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最近工作上要加把劲”。

不想一直在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下工作，加上那段时间我也想考几个证，于是我干脆主动辞职了。接下来我准备继续找工作，但会在面试时对这个副业进行严格保密，同样我也建议其他有副业的朋友对自己的副业进行保密。

因为我也理解，站在招聘方的角度，需要一个人把所有的精力，甚至包括在办公室以外的时长和精力全部都投入在工作中，因为老板需要这种安全感。我对我的副业保密，实际上是一个自保的行为，但我也不会让副业影响我的工作，这是我的职业基操。

搞副业被发现后离职，才知道这在职场算是隐形红线

小宅|27岁 北京

搞副业千万别让领导知道，因为副业，我离开了公司。

我的主业是程序员，每天朝九晚五，但工作比较轻松，无论是上班时还是下班后，都有很多空闲时间，我又是一个购物欲很强的人，所以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干，顺便赚点零花钱，于是我开了个网店卖衣服。

我副业做得很隐蔽，不会经常在朋友圈宣传，即便碰到店铺销量一般，需要借助朋友圈推广时，也会把老板同事屏蔽。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卖衣服这事还是被领导发现了。有一次他突然问我，“你还有个网店？”，我当时吓了一跳，什么话也不敢说，点了点头。后来想想，估计是有次午休时间我处理订单，同事的领导看到了我的电脑屏幕，告诉了我领导。

不过，即便被领导知道我在搞副业，我也没太当回事，因为公司没有明确规定不让弄，领导后来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找我谈话。

加上我有个同事也有副业，他在网上卖书，领导还找他谈过话，也没有勒令禁止，只是说，做副业别太明显，工作做完了可以学习学习专业知识。

但后来我发现，领导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对劲。

一个新任务下来，原来他会主动给我，现在他会安排给别人，甚至一点活都不会留给我。这就导致我的同事们都很忙，而我无事可干，甚至开会也不叫我。有次我主动和领导说，手上的活已经完成，他说了个“好”后，便没了后续。

最开始我还自得其乐，但写周报时就犯了难。因为没什么好写的，而这个周报不仅是我的领导会看，公司的大领导也会看，我当月便没有完成KPI。我想过和领导进一步沟通，但他似乎根本不想跟我聊，最终在工资被扣和领导的低气压下，我选择了主动辞职。

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委屈。首先是我做的副业和公司业务并不相关，更没有借助公司的任何资源。其次，我大部分都是下班后弄网店，偶尔白天看看店铺也会选择午休这样的时间，没有耽误本职工作。所以我觉得自己做副业并没有太大问题。

我把自己的情况讲给朋友听，发现他们也有相同的遭遇，而大家普遍认为搞副业没有错，自己只是签给了公司工作时间，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不过有次我和我一个创业的朋友聊，他从老板的角度告诉我，做副业这事在职场算是隐形红线。

他觉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虽然很多打工人对副业的态度是赚个零花钱，但这一目标已经不低。员工做副业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是否会影响主业的完成度，这个很难把握。加上现在很多人的副业和主业多少都有点关系，是否会对公司利益产生影响，也不好说。

我虽然理解他作为老板的顾虑，但我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副业，我现在的状态是，经营网店的同时，继续找工作。

老板不懂技术，认为副业会带来同业竞争

季飞|30岁+ 北京

会编程写代码的人，如果路子广，很多都有副业。

我之前在一家科技公司做技术开发，管理十多人的团队。公司的业务不是很多，我在工作中接触到一些合作伙伴，他们或者他们的朋友，偶尔会有一些技术问题向我请教，我只要有时间，一般都会帮忙。

后来我从这家公司辞职，休息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有些朋友主动给我介绍活，我带着几个兼职程序员，靠做项目维持生活。

有一个客户是一家创业公司，他们当时正在大肆扩张，往互联网方向转型。公司的老板找到我，表示想做网站、APP等各种产品，我们聊得很好，于是加入他们，担任CTO。

老板完全不懂技术，公司也没有任何技术积累，但老板的野心很大，想把公司包装成一家技术公司，然后去融资。为此，公司给我配备了一整套全新的设备，给了五个程序员的招聘名额。

但没多久，因为之前副业的事情，我跟公司之间的矛盾出现了。

当时我还有两个项目没完工，所以刚入职那会，就要抽很多业余时间赶工。经常在下班之后，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顺便忙会项目，有时我还用公司的电脑跑跑程序。

这两个项目跟公司业务完全没关系，也不存在利益冲突，而且老板是知情的。但公司里开始有人在私下里传，我在外边还有公司，在上班的同时还做副业，而且做的都是大项目之类。

我不想解释，觉得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当时我工作很卖力，一边招人，一边自己敲代码、写程序、搭架构、做方案，每天加班到很晚。

但慢慢地，老板开始经常晚上来“视察”。他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隔着一定距离盯着我的屏幕看，有几次我都被吓一跳。然后他会有意无意问我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并让我对各种细节进行解释，虽然他其实也听不懂。

有一次下班后，有几个之前项目上的朋友来找我，交流几个技术问题。他们刚离开，老板就过来了，他看起来有点生气，丢给我一份已经做好的方案，让我再做一遍。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公司电脑打不开了，服务器的权限也被取消。然后人力部门通知我，让我当天就办手续离开。人力私下告诉我，老板怀疑我的副业跟公司利益有冲突。

从这件事里，我认识到问题的关键可能不在副业，而在老板不懂技术。老板想放权，但又不敢全放。他担心我利用公司的资源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在公司之外与其他人合作，与公司形成同业竞争。

如果老板懂技术，就会明白这些其实都不存在。我认为做副业这件事，只要没有侵犯公司利益，另外公司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就没有错。难点在于，界限很难划分清楚，而且管理本身就是一门艺术，会有一些微妙的因素。

搞副业被冷落、取消涨薪，但我觉得我没错

小琦|30岁+ 浙江

我的本职工作是工厂的统计，负责厂里所有文职行政类的工作，早八晚五，单休，月工资7000元。工作比较清闲，就算是旺季，每天最多4个小时就能完成。

副业是做跨境电商，从今年6月份开始。副业和主业有一定关联，我所在的工厂是做外贸相框镜框类生意，我自己的跨境电商做的是别的品类。因为副业刚刚起步，并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收入也不算高，副业3个月才拿到全职1个月的工资。

我和老板娘在一间办公室，今年10月份，一次偶然的机会，老板娘使用我的电脑时，从我的电脑产品图片中看出来我在做副业。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询问收入以及做电商是否容易。

我属于工厂管理层，工厂不大，办公室一共只有我和老板、老板娘、生产主管，只有老板是男性，我们3个都是女性。发现我在做副业之后，我感觉老板娘对我的态度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以往老板娘分享下午茶以及福利都是大家都有，现在慢慢会忽略我。

另外，以往我们是一年涨薪一次，涨薪幅度500元左右，今年生产主管提到在10月1日后对她进行了一次涨薪，但我并未收到涨薪通知。而且平时相处过程中我明显会有被忽略的感觉。

我们公司没有明确规定不让搞副业或接私活，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并且今年公司想发展跨境电商，想让我做负责人，我没有接受。因为我感觉公司并没有对跨境电商给予一个合理的计划和预算。现在老板娘自己在开展这个业务，没有广告预算，业务也没有太大进展。

公司并未反对我做副业，外在表现出给支持的样子，只是态度上已经出现转变，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涨薪以及其他上升空间。我猜测没有批评或开除我，是因为我的技术是老板需要的，工资并不算高，并且现在是业务的旺季。

目前我感觉作为生产主管的另一个同事在公司里更受重视，看起来这位主管学会了我大部分的技术，但我知道由于学历问题主管只能学到皮毛。我目前算是被冷落，倒也没有更严重的被针对的情况出现。但因为实在不喜欢这种氛围，我计划2024年元旦辞职。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副业，除非我自己觉得这条道路没有发展空间了。接下来辞职后我打算重新找工作，找跟我的副业性质相同，但是经营类目不同的工作，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等到我的副业收入超过全职收入，我就辞职，全力把副业发展为主业。

我认为打工人在完成自己本职工作外开展副业没问题。我拥有好的技术，没有影响本职工作，也没有影响公司利益，所以我发展副业没有错。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宋甜、小影、小宅、季飞、小琦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