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23位实体店主:愿我还能撑到解封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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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堂食, 对策, 店里, 上海, 疫情, 客人
涉及行业:服务业
涉及职业:摊贩/店主/小业主, 蓝领受雇者
地点: 上海市
相关议题:新冠肺炎
- 很多实体店主在疫情期间面临巨大的经济压力,包括营业额损失和客户流失等问题,但他们仍然坚持不放弃,尝试各种方法维持生计。
- 许多店主尝试在线上销售产品,如微店等,以此来弥补实体店的损失。
- 一些店主面临着租金等经济压力,但政府的减免政策并没有完全落实到位,导致他们的困境更加严重。
- 一些店主不得不采取卖掉个人物品等极端措施来维持生计,但他们仍然坚信只要人还在,店的生命周期就不应该结束。
- 尽管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店主们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相信疫情过后,人们对于咖啡、酒等消费的热情依旧不减。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3月份我和先生就被封在店里了。没有他,我真的会抑郁。
我们目前看得见的营业额损失150万左右,看不见的客户流失达到80%以上,这个是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我们没有做过任何营销,这些资源不是靠几个月就积累出来的。
在封控期间,我一直希望能离开上海。因为我先生是日本人,我们是可以去日本的。但他告诉我,这10多年来,上海的生活工作环境给了他很多资源,周边的朋友也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所以在最困难的时候应该大家在一起。他说不希望我做逃兵,我们要把芦田家重新好好地做好后再离开,而不是带有遗憾。
因为封在店里,我们这次睡觉的床垫都是李健送的。洗澡桶是让外卖小哥帮忙买的,花了500块他找了一周,三个桶都有讲究,先用透明的洗干净才能进红色的桶,洗完红色的桶,再用绿色的桶过一遍,让自己更干净。要四个壶同时烧水,一个电磁炉、一个瓦斯炉加两个烧水壶。原先店里面有两扇老窗户,没有配玻璃,这次就拿来晾衣服了。
我们把之前囤压的竞标比赛豆拿出来做预售,用来筹集下半年的房租和即将到的生豆的贷款。芦田家因为长期在业内的口碑及很多朋友的关心帮助,还可以坚持。
当前对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在想接下来的运营模式到底是什么,要想得很明白。
我们一直做堂食,4张桌子,中餐晚餐只接一轮客人,不翻台。房子是自己家的,也没有店租压力,只有一个厨师的工资。
但我们老客人多,最近有客人来说,你们开业了吗?我问他,你们出门了吗?接下来没什么打算,以前什么样,以后什么样。
现在员工工资我们在刷信用卡支付,大家都是要生活。5月25号,我就在朋友圈发布了门店转让信息,想让同行看到,不通过中介,这样大家都省一部分钱。
咖啡这个行业可能一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实体店始终会是我们一直的坚持。我相信恢复后的上海,大家喝咖啡的热情依旧不减。
“用现金流填补漏洞,像借用呼吸机一样,等病人醒来,再慢慢把元气养回来。”
很多人问,不是有政策吗?事实是很多房东都是个体户,真正能享受到免租政策的商家,屈指可数。我们欢桃这样体量的小店(100平不到),每个月亏损8-10万是正常吧,真的很难想象更大规模的商家正在面临什么。
三个月对很多店来说是一个坎,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就在等夏天,等好转,等恢复如常。
我们现在开了微店,在线上卖酒,老客人给我返图,说:“果然欢桃就是家一样的地方。”我很感动。希望解除封闭之后,大家还能够很靠近、很信任,再次店里相见时记得找我聊天!
“去年是上海新咖啡馆开得最多的一年,我就想着要不自己开一间吧。”
我以前是个海员,到30岁才改行做咖啡。年龄大,找咖啡师的活被拒了很多次。
我就决定开一家极小的咖啡馆,11平米,就我一个人,收银系统都没有。付完店租,我自己的房子就租不起了,就挤在阁楼上住。去年到12月,咖啡有了口碑,门口排队好厉害,一天大概卖150杯,才刚刚开始赚到钱。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净利润大概4万块,其实没有想象中暴利。
这一波,3月初就要求不能堂食,营业额直接降到一半,到3月底彻底没有了。
开店囤的50公斤咖啡豆也面临耗损。我找了熟悉的外卖员,把店里的豆子一箱箱搬到家里来,做挂耳卖给一些老客。房东阿姨的态度也有变化,一开始很强硬,关门一个月左右,她减了一点。到一个半月,又减了一点。
当前对策:等能开门了,下一步自己烘豆子,更加控制品质。我想做一家抗风险能力强,经过起起伏伏仍然活着的店。
3月中下旬开始就是喝酒的好时候了。我们店这里晚上热闹,又是街边酒吧,过往的年轻人喜欢来扎堆。
我们就12平米,不亏钱,维持一个比较理想的状况。但是3月十几号就被要求关门了,直接0收入。
从4月中旬开始,我们跟上海本土品牌合作,做精酿团,但精酿单价高,不太适合团购去做。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丧失外出的习惯和消费的信心。”
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业。我做咖啡7、8年,很想开一家自己的店。上海咖啡的竞争很激烈,我等不到疫情完全结束。
刚开业前三个月很难,今年初渐渐好起来,一天有100多单,也慢慢建立了社区周边的客群,在封城前,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好。但现在,回本的时间拉得更长,可能要个一年半。
当前对策:尽可能把店里的物料都利用起来,自配送周边各个小区,保证线下销售。
“2020年时我还期待客人‘报复性消费’,这次完全不同了。”
8、Te Amo Tango Lounge 王凯
我本来是探戈和摇摆舞的组织者,5年前开了这家店,收门票费,再包含一杯酒或软饮,有固定的舞友圈客人。
3月15日舞会暂停,我觉得和2020年第一波疫情的感觉完全不同。当时我还把场地分时段租给舞友,增加了一点收入。但这一次,看到一些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上海,对我的打击很大。
服务员辞职走了,房租是季付的,三月中就付完。虽然说国家有店租的减免政策,但对我们这种小店,又是小众的经营类型,有几家可以跟央企租房子呢?哪里可以免除六个月?房东商量说最多可以减半个月。
上海近年开了不少岩馆,小众运动的经营者都面临着困境
最近通知变得比较快。最新的是说要看“所在街道”的复工复产政策。前几天是说根据体育局通知,户外场地先开放,个人项目优于集体项目,比如羽毛球就先于篮球,像我们这种,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我的合伙人,已经被疫情打倒过一次,2020年关了一家实体店,去年还完了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再做一个。我自己是第一次创业,出了大头的一百几十万。
我们这种经营性质,开不了门就是没办法。560平方米,月租8万,岩点和岩壁的造价超过80万。现在二房东还在跟大房东协商,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免一点点。一些客人,预付了学费给我们,相当于变相支持我们。
担心后面会不会再有什么风险,我已经在变卖自己的东西,电子设备,游戏账号。朋友让我别卖,说承载了回忆的,我还是卖了,2万6千块,再不行就把店里的设备卖掉,再不行就把卡费退给大家。
我不想垮掉,我想只要人还在,就算垮了,也不后悔,认识了很多朋友。
“只要大家还愿意弹琴,店的生命周期就不该结束。”
听别人说,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我从台湾到上海定居下来,店有相对稳定的客源,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封到现在,我全部身家都在这里,只能跟着漂浮。
我们其实是夹在双减政策和清零政策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双减之下,学校普遍延长了放学时间,为了周末客人有更多地方练琴,我就去租了一个更大的店面。
本以为经过2020年的疫情,学员对网课的认知度变高了。但这一次不是接受度的问题,而是大家都不知道何时会结束,不知道该不该等线下复课。百来个学生,只有10%左右愿意来上网课。
我们店里有6个老师,之前稍有盈余,这两个多月全部烧完,往里面贴钱,我自己也有房贷压力。
新店的租约即将到期,解封开业后,空间又会不足,我就不知道是该扩大,还是该收缩?我们最近做了线上音乐会,用腾讯会议免费教大家弹琴。希望大家不要忘记自己有一把琴,不要忘记有音乐。
当前对策:一边物色新的店面,一边继续做线上课程开发。
往年的这几个月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现在我勉强在做一些葡萄酒的外卖,4月初比较“侥幸”,最多一天能卖30多瓶酒,现在可能就几瓶甚至没有。
尤其是那种坐在家里可能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助绝望,真的开门的那一天,还能开吗?会有人吗?会有麻烦吗?
这段时间,我也没有那么具体地想过困难,摆烂、躺平,一天混着一天,日子很慢也很快。但“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希望疫情后,迎来大家报复性的对自由的“渴”望,当然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的话,居然还想再开新店。
“对创业者来说,中断可能就意味着没有再开始的机会。”
在原来的计划里,我希望非言集至少有一家工作室、多家门店和1-2家带简餐的生活方式店,这些计划都被中止。
我的员工都不是上海本地人,这次封城是否会坚定他们离开上海的念头,我很担心。
对于花艺师而言,封控在家里彻底束缚住我们的手脚,我们没有一分钱产出。但是,4月底我从山东菏泽的芍药基地采购了一批超A级别的芍药,尽管进上海的运费是平日3倍,就赌一把吧。我想上海真的太需要太渴望被治愈了,好多小区都开始团购鲜花,我的团队每天晚上都熬夜。利润很低,但是真的很开心,一方面团队每天可以工作,另一方面真的收获了很多新客人。
我也大概率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步子不敢迈得太大了。
“两个月的亏损超过了2018年成立至今的所有利润之和。”
对于理发这这个生意,春节过后的一两个月都是相对淡季,所以在4月停摆,现金流这个命根子就断裂了。
两个月预计亏损50万左右,对公司来说,已经超出了成立至今所有利润之和,想到就心痛,我做了一笔企业贷款,应该能撑到6月。
本来今年有拓店计划的,现在全部打消。几家店所有理发师都是我面试入职的,每个人都很熟悉,我可以说是费尽心力,希望他们可以继续留在团队里面,但这次疫情可能会把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
苦水倒太多就不太像我的风格了。最近每天都是心情过山车,想的太深入,说的太多就会更不开心了。
当前对策:看到有很多理发师上街理发了,但我们觉得还是有风险的,所以选择先等待。
“如果目前的困境无法摆脱,那没有可以计划的未来。”
DOE在深圳也有店,三月深圳封,四月至今上海封。
目前亏损的收入在六位数以上,上海的房租目前也仍未收到任何减免的迹象。万一封控到2024年再谈坚持,也就没任何意义了,所以我个人也没有具体对策,在不可抗力因素面前都是无用功。只希望大家不要选择消亡。
现在我最大的问题是仓库积压。封城前刚进过来几十万的货,堆满了3个仓库,什么都没卖出去就封了。这几个月换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旺季,损失惨重,至少50万吧。
这家古着店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做的,以前女儿会拿一点店里的衣服发到网上卖,我也没觉得她是帮忙,就是缺钱了。现在我们都试着网上卖,我做了20多年衣服生意,现在觉得实体店风险太大了,靠不住了。
公司瘫痪,不仅没流水,每个月给同事还要发保障工资,惨不忍睹!两个月直接损失两百万以上,不算间接的,房租几十万一个月,太多了不敢说。
坚持吧,只能坚持,不坚持就倒闭了。疫情对小店的打击,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只要团队安然健在,亏了近六十万也还能苟且下。”
我现在还是认为,开OVERDOSE是我2016年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之一。
关店75天,烧鸟对我而言就只存在堂食或路边野餐,不存在外卖,所以关门隔天我就让大家放假了。除了流水零以外,没有经营危机,只要团队还在。
本来计划今年开第二家店的,应该会进行,逆市发展呗,但和海底捞2021那种疯狂逆市扩张理念不同。我是看到潜在刚需浮现这个想法的——经历过这次封控,小区大团结,都是共患难过的,邻里结伙串门喝一杯已成常态,所谓“家楼下”的社区小酒馆会更迫切需要吧!
当前对策:外地同事早已返乡,预留了两位上海同事为恢复营业做准备。
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我们每个月还有27万的支出(房租、物业、员工工资、社保等)。
可能再坚持一两个月,往后就要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贴补了。我是一个热爱跳舞也热爱这个行业的人,无论怎样都会坚持。
像芭蕾这样的艺术培训,是要老师手把手教的,线上课程的效果并不理想。从收入上看,线上课带来的收入也不到平时的两成。
不瞒你说,最近这两个月,我几乎时刻都在与焦虑做斗争。疫情对实体店的打击用“致命性”这个词应该不为过,我们这一行老师的收入是依靠底薪+课时数,课时数往往是大头,我也很担心这会使得她们没有信心。
当前对策:等待上海早日恢复,让我们所有人踏踏实实地继续奋斗。
最大的困难是店里00年的小朋友对在这里工作失去信心,好几个都决定回乡发展,接下来的招工也不会太顺利,很多做餐饮业的小朋友都会考虑稳定性和安全感问题了。
上个月开始我们长宁路店开了外卖,陆陆续续每天都有零碎单子了。
当前对策:之后我在想专注另类市场,改变食物堂食的性质。
账目上的现金所剩无几,所幸物业是国企的,房租可以申请到6个月的补贴。但2个月关着,我们对于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适应了。即使解封,让我们改变经营策略做外卖,是根本没办法存活的。
但我不后悔,实体店不一定是一门好的生意,但对我个人而言它储存的是都市的记忆。
当前对策:只能调整自己的状态,除此之外没有对策。
21、Wardrobe S& TRICK坑儿 阿飞
去年底我一口气开了两家买手店,当时觉得上海的防疫不会有特别大的影响。
4、5月对服装来说是旺季,亏损保守估计50-70万。
我开始摸索做线上,搭建平台,但线上本来竞争也很大,没什么营收。其实2020年我开过另一个买手店,因为那一轮疫情倒闭,当时说有报复性消费,但并没有,所以我对这次开店后的前景不是很乐观。
即使六月复工,店里状况也很难一下恢复到之前,现在心里也没底。
rgang Kaffe是更注重空间体验的咖啡厅,主要是堂食偏多,之后要改变策略了,希望能留下来的小店能继续坚持下去,共同把行业再次搞活起来吧。
我们原计划5月份要开两家新店的,都签完了合同,在设计施工状态了,但现在全部停工。春天是旺季,我们咖啡厅就像个小社区,一般一个月有7000单,现在是0。再加上所有线上业务的亏损,估计可能在50万左右。
最多再撑1个月吧,目前在重新制定一些计划。但我们还是会坚定地做一个线下为主的品牌,也并不后悔开实体店。
截至发稿前,部分店主接到了6月1日可以开店营业的消息,无法堂食,但可以外卖。他们最急迫的需求是:
1. 复工复产复市,政策能被通畅执行,如期打开门营业;
2. 工作人员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不用吃住睡都在店里;
3. 承租非国有房屋也能减免房租,哪怕没有6个月那么多;
等我们重回往日生活,希望这些曾经陪伴我们的街头小店,仍然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