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届生们正在失去校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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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实故事计划Pro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应届生, 实习经历, 线下招聘会, 岗位, 公司, 学生, 心语
涉及行业:
涉及职业:青年学生/职校/实习生
地点: 江西省
相关议题:招聘, 青年失业, 失业
- 近两年,校招对应届生的门槛提高,实习经验成为普遍要求,让许多毫无准备的应届生面临职场的第一道难关。
- 一些企业参加校招仅为了走过场,对招聘应届生不抱有真正的用人意图,导致应届生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 应届生在校招中遭遇“套路”,如被要求具备不切实际的条件或通过不透明的流程,影响了他们的就业机会。
- 高校毕业生人数增加,而企业招聘计划保守,导致校招机会减少,应届生面临更激烈的竞争。
- 企业在校招中偏好高学历应聘者,提高筛选效率,但这种做法限制了非名校或低学历毕业生的就业机会。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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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招本是针对应届毕业生的招聘会。它撇开从业经验的考量,将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引入社会工作岗位。然而近两年,应届毕业生们发现,这条连接校园与社会的通道,变得越来越窄。
失去校招的意味是多方面的,不仅在于表面上的规模和岗位的收缩,还在于其背后本质的改变。在校招中,“卷”实习经历的做法正在变得普遍,这对应届求职者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许多毫无准备的社会新人,因此被卡在进入职场的第一关,进退维谷。
失效的校招会现场
杨心语参加工作后不久,就代表公司参加了一次校招。
前一天傍晚临下班,杨心语的老板随口交代她:明天和她的上司陈姐一起,去江西一所艺术职业学校参加招聘会。老板看起来并不重视,还交代说:“走个过场,中午就回来。”按照他的说法,公司确实有用人需求,但没有招聘应届毕业生的打算。
和陈姐一起抵达春季招聘会现场是在2024年3月15日上午。此时,距离校方确定的正式开场时间只有10分钟。空荡荡的水泥地上,遮阳用的帐篷还没有搭起来。除了两三个搬桌子的工作人员外,找不到负责人的身影。
距离原定开场时间已过去半小时,一位穿着黑色外套的工作人员,才将作为参展商的她们领到安排好的展位前坐定。铺着红布的桌上,只放着一张印有参会公司名称的红纸、两张招聘登记表、两把笔,作为她们招聘时使用的物料,均由校方提供。对于这场校招,陈姐和杨心语没做任何准备。
参加招聘会的二、三十家企业,招的大多是酒店前台、电商客服、销售等没有太多技术和经验门槛的岗位。杨心语所在的公司最具竞争力,不仅招拍摄、剪辑、主播、运营、中控,待遇也在4000至10000元不等,薪资属于当地的上游水平。
杨心语本以为两张登记表会不够用。她将其中一张登记表反过来,当作白纸,准备用来登记求职者的身份信息。但整场校招下来,只有一名学生上前咨询岗位信息—— 展位前的招聘海报上,写着“需有相关经验”的招聘需求,无形中拒绝了大量的应届毕业生。
那名唯一的求职者是位大二的男学生。他先是在展位前徘徊了一会儿,接着驻足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招聘板,眼中流露出渴望。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百无聊赖的杨心语主动开口招揽他:“同学是什么专业的?对什么岗位有兴趣的话可以沟通一下。”男生慢腾腾地挪了过来,思索了一会,才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表达了自己对剪辑的热爱,表示想要找个实习生的岗位。
听到男生还是个大二的在校生,陈姐没了兴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立刻继续低头刷起手机。场面一时冷却,谁也没有接话。紧张之下,男生不自觉地搓揉起垂在裤缝边的手指,久久踟蹰。杨心语见状打破了沉默,让男学生展示之前的剪辑作品,看看水准。男生赶忙掏出手机翻找作品。
最终他选择展示的,是一段拍摄校园生活的vlog。“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我也能剪出来。”杨心语事后评价。在校生的身份没有给男生叠加“豁免权”。看完视频后的陈姐和杨心语对视了一眼,扯出一个差强人意的微笑。让男生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后,杨心语送走了对方。这成为空白的登记表上唯一留下的名字。离开时,杨心语和陈姐没有带走那张表。
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杨心语理解老板“不招应届生”的做法。她解释,公司2023年才成立,还处在摸索阶段,需要的是能撑起业务的“熟手”。雇用没有经验的应聘者,意味着需要付出额外的招聘、培养和试错精力,“这对公司的成本来说是不ok的。”杨心语说。
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于晓是甘肃一所二本院校的法学生。人满为患的春季招聘会现场,当她向心仪的公司递交出简历时,对方委婉地拒绝了她:“我们已经收了很多更好学校(学生)的简历了。”她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尴尬地起身离开。
后来,于晓在一场聚会上再次见到了那位招聘官,发现对方是母亲的朋友。她对于晓坦言:“其实公司不缺人,招人只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投了简历也没用。”
尽管并非所有企业都存在滥竽充数的情况。但应届毕业生们仍感觉到,校招中的“套路”越来越多,存在感却越来越弱。有人因此在互联网上,将2024届校招称为一场骗局。
“套路”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环节中。于晓记得,春季招聘会上一家企业明确表明只招硕士生。但实际上,她所在的学校没有硕士点。还有一家企业让投递者们扫码进群,接着要求添加负责人微信,发送个人信息以便“快速入职”。有同学觉得不对劲,调查后发现要想入职该公司,还要先交一笔培训费。
另一名就读于上海985高校的新闻硕士生马珂,在签约之际才得知公司并不会和自己签署三方协议,而是要“先从实习生做起”。一家广告公司曾向她承诺“非常缺人,所以转正的可能性很大”,还一家公司则表示“你需要先了解一下公司,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这种在校招中“画饼”的行为,让马珂觉得荒唐。她听闻过一位同学在通过所有面试之后,才被告知“这个岗位其实不缺人”,如果想留下来,她只能去一个全新的岗位,可能连带业务的负责人都没有。
参与校招前,马珂原本对招聘会的想象是:现场征收求职者简历,然后进行一对一的评估和面试。但是,当她在招聘会上向一家互联网大厂投出简历,招聘官并没有收下,而是问她“网申了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招聘官告诉她“那就不用投了”。
现场只做收简历的事,却并不和应聘者沟通交流岗位细节,这让马珂觉得,这家企业参与招聘会的目的,似乎只是收简历,靠线下招聘会增加“曝光度”。
通常情况下,学生们无法知晓用人方内部的招聘计划,难以判断投递简历是否生效。在企业面前,学生们只能被动等待。在他们眼中,本该是双向奔赴的招聘会,许多时候更像是用人方单方面表演的舞台。
瑞秋是一名双非院校的生物学专业联培生。据她回忆,校招宣讲会上,企业会用超过半数的时间来进行宣传,讲述公司的发展历程和业务规模,岗位介绍往往只占一页PPT,留给学生的提问环节也只有十几分钟。宣讲会结束后,疑惑没有得到解决的学生们将HR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提问,乱哄哄的。
瑞秋也挤到了HR跟前。她参与宣讲会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企业的招人标准究竟是什么,是更看重科研经验,还是实习经历?对学历是否有要求?但原本巧舌如簧的HR,每每被问及相关问题却变得含糊起来,只告诉她“每个人方向不一样,我们都会考虑。”
瑞秋仍然觉得困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考虑法,考虑我还是考虑别人?”纵观整个校招期间,她觉得在许多企业身上充斥着“作秀感”。似乎对方并不想要真正了解求职对象,而只是想抓住机会“吹嘘公司有多好”。
图 | 瑞秋参加的校园宣讲会现场
一场掐尖的竞赛
在越来越多企业强调降本增效、节省效益的大环境下,企业招人策略越加趋向保守。4月23日,网上一度传出“特斯拉毁约,撤回所有应届生offer”的消息。话题很快登上热搜,引发热议。
大企业“断臂”的背后,反映着整体就业市场供需关系的变化。
一些高校已经觉察到举办校招比以往艰难。北京某高校就业办的老师透露,2024年春季校招会中,进校的企业对比去年下降了40%。与此同时,2024届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包含专科、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人数继续增长,比去年增加21万,史无前例地达到了1179万人。
无力承担校招的企业正在变多。牛客2023年中旬发布的《2023春季白皮书》基于1190家企业做的调查表明,当时仅有37.8%的企业确定开展2024届秋招,8.4%的企业明确不开展秋招,超过半数的企业仍在观望中。
僧多粥少之下,校招成为一场“掐尖”的厮杀竞赛,入场券成为稀缺品。
蓝舟在广东一家千人规模的私企负责校园招聘业务。她说,公司以前对学历要求不高,现在则希望“学历越高越好”,至少要是211毕业。作为一家名气不大的中厂,公司在校招期间收到了数万份应届生简历。这些简历由实习生先筛选过一轮,剔除那些不符合要求的,等传递到她手里,已经只剩下行业中最顶尖的那批人,其中不乏C9的名校生。用拉高学历线的方式,企业提高着筛人的效率。
与此同时,蓝舟能感觉,毕业生相比去年,也变得更加焦虑急迫。在和一名浙大毕业的本科生谈薪时,蓝舟将公司诸如“考勤严格”“可能辞退应届生”等弊端如实相告,对方还是选择签约。“因为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蓝舟猜。最终,这名毕业生拿到了税前12万的年薪。在公司和行业里算中下游水准。
在机械化的标准中,努力失去了运作的空间。往往是符合的人能够快速取胜;反之,只能遗憾离场。为了争取机会,线下招聘会时,一些双非院校的学生会前往知名高校的校招会上碰运气。
在中南大学时,一张手感厚实的简历吸引了蓝舟的注意,她忍不住感叹“质量真好啊”。闻言,一名男生腼腆地笑了笑,回应道:“那当然,这个是给你们看的。”蓝舟的目光随即扫向教育经历一栏,上面写着一所在她看来寂寂无名的大学的名称,她并不认识。
面对学生的询问,蓝舟会告诉他们:“没有学历要求,都可以投。”但实际上,这些“不合格”的简历,一部分会被同事对半裁开,当做草稿纸,另一部分则被丢进了垃圾桶。蓝舟习惯把它们都堆在桌上或抽屉里。“扔”这个动作,让她产生负罪感。但她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同样的经历,公司觉得它能招到更高学历的人,为什么要招一个差一点的?”
她记得在中科大招聘时,一名女生刚坐下就开始熟练地推销自己,不仅介绍了个人信息,还包括能力阐述。女生思维清晰,表达流畅,家里还有经商背景,与应聘的销售岗位高度匹配,优秀程度不逊色于名校生。然而她没有获得面试机会,因学历没有达到公司一早定下的标准而被卡了出去。作为HR,蓝舟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是努力夸赞她的优秀,鼓励她一定能找到工作。
竞争是残酷的。马珂就读于一所C9高校,她明显感到,参会企业的质量大不如前。以医药行业为例,马珂说,参与线下招聘会的几乎都是初创企业,和往年不同,像强生、阿斯利康这样的大公司,只举办了校园宣讲会,没有设立线下的招聘点。在招聘会现场,她觉得自己廉价得“像一颗大白菜”一样,有企业甚至只开出了月薪4000元的待遇,在她看来,这是一个“让人愤怒”的价格。
参与线下招聘会,企业需要付出额外的机酒和人力成本。在就业紧缩的环境下,有竞争力的企业即便不卖力参与线下招聘会,也能收到源源不断的简历。有数据显示,2023年春招,约48%的企业单纯依靠线上校招,35%的企业采取线上加线下校招。
为了求得更多、更好的工作机会,应届生们将视线转向了线上网申。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应对的境遇也并不简单。
10年前,参与校招的绝大多数应届生们,或许只需要完成去招聘会现场、交流沟通初步意向、进一步沟通等步骤,就有机会斩获offer。但现在,校招的流程被延长为网申、填写简历、几十或上百道性格测试、在线笔试、一轮面试、二轮面试……HR综合面试,其中,还夹杂着诸如AI面试、无领导小组面试等各种别出心裁的面试形式。
校招的流程变得越来越复杂。于晓把网申形容为“就跟报户口本一样,从头到脚你都要填上去。”不同公司招聘后台程序格式不同,因此每投递一家公司,就要重新撰写一遍信息。这是第一步。
简历通过初筛后,应届生们要进行短则一小时,长则两个半小时的笔试题。通常来说,人数规模在5000人以上的企业,更倾向于使用线上笔试。但瑞秋发现,现在即便是一些小公司,也会设置笔试环节。为了闯关成功,不少学生会提前搜集入职笔试的题库练习,瑞秋也不例外。但五花八门的题型还是让她措手不及。比如,让她写一大段对某事件的看法;或者问她某某影视剧为什么这么火。
瑞秋制作了一份电子表格记录自己应聘的岗位。每次网申投递结束,她都会认真在表格中标注进度,结束后还会复盘。但摸不清进度、等不到回复,漫长且不透明的流程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在挂了某家会计事务所的笔试后,对方又重新给了瑞秋一次机会。“真想给我机会,何必让我再答一次呢?”她有些哭笑不得。没有一次笔试帮助她通往就业机会,反而让她认为自己“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也许大学应该学这些笔试题,而不是没用的专业课。”瑞秋吐槽道。
事实上,通过笔试也未必能得到公司的认可。任职于一家大型制造业公司的HR郑淳表示,简历进入公司系统后,AI会自动识别,给一本及以上院校的毕业生发放笔试问卷。
后台中,通过笔试的应届生简历有三、四千份,但郑淳观察到,用人部门约见面试的积极性并不高。通常只有211及以上院校,或者经历和公司项目高度匹配的学生,才可能得到面试机会。如果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用人部门宁愿继续等着。春招期间,她总共只给这家万人规模的企业签约了30多名应届生。
笔试的存在也可能毫无意义。一家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抱怨学生们“成绩太烂”,满分100分的问卷,平均分只有20多分。他自己也做了一遍,结果拿到了8分。但他坚持笔试必须存在,理由是“面试前等待的时间太长,给学生找点事做。”
秋招开始之际,瑞秋从网上购买了一份求职表,囊括了上千家企业的招聘信息。比起岗位有限的线下招聘会,她以为这样的方式会更好。但截止四月底,硕士毕业的瑞秋共投出上百份简历,得到十次面试机会,收获零个offer。她记得三年前本科毕业时,就业环境还没有这么严峻。虽然只有一些校园活动经历,但她当时基本“投一个面一个”。如今环顾一圈,她发现身边只有一位同学找到了工作。
于晓也没有在校招中上岸。据她所知,同年级大部分同学都没有通过校招找到工作。毕业在即,辅导员隔三差五在班级群里催促大家上交签好的三方协议,完成就业指标。迫于无奈,他们中的一些人通过托关系、挂靠等方式签了三方协议。
在当下的校招中,像瑞秋和于晓这样学历不够拔尖,课外履历也不够亮眼的普通应届生,似乎被“理所当然”地抛弃了。
应届生,在校招中“卷”工作经验
如今的企业似乎失去了培养员工的耐心。在随时可能被淘汰出局的市场环境中,它们更倾向聘用“有经验”“来了就能上手”的求职者。“卷”实习经历,成为当下的校招中一条不成文的法则。
蓝舟所属公司,考量应聘者的实习的标准是:至少拥有三段三个月以上的实习。她宣称,哪怕是清华毕业生,只要没有实习经历,就算被成功聘用,在公司也只能拿到中下游水平的薪资。当然,如果简历缺乏亮点的话,即便求职者学历再高,也可能过不了初筛。
校招中,她曾见过一名北大毕业生的简历,上面洋洋洒洒写的都是参加了某会议、做了某某会议纪要,“这些内容和企业需要的能力和价值毫无相关性”。蓝舟没有给他面试机会。她觉得,“他还没有认清这个市场需要什么”。
对实习的要求,随着公司的知名度水涨船高。一些头部大厂岗位不仅要求实习数量,还对实习岗位的“垂直程度”有要求。
985硕士应届生何晓雯有4段实习经历。在校期间,她分别尝试了用户运营、新媒体运营、流程优化运营等岗位。这些经历帮助她从多方面探索并感受着不同岗位与自身的适配度。但在校招时,因为缺乏更对口的“产品运营”经历,她无法像同学们那样得到心仪岗位的面试机会。某家知名互联网大厂的负责人告诉她,今年要想在校招中投递产品岗,他们公司的要求是“清北复交学历,且拥有对口实习经历。”
原本,何晓雯以为这是正常情况。可是,上岸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后,她才发现年长的同事中,不仅有二本学历出身的,还有人当年毕业后,玩了半年才开始找工作。同事们一致认为,以她的学历来这里太过屈才,殊不知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内卷之下,胜出的应届毕业生未必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更了解、适应当下的规则。
有应届生总结发现,人才往往是在行业之间互相流通,“就像联姻一样”。以互联网行业为例,想拿到顶尖大厂的offer,可以先从中小厂的日常实习生开始积累经验,而后,拿着这几条实习履历,去申请大厂的暑期实习岗位,像爬梯子一样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最终才有可能在校招中胜出。
还未踏入社会之前,学生们就被要求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他们没有时间迷茫,因为迷茫的成本太高,稍有不慎就会滑落。迈出的每一步都必须明晰、审慎,才有可能直截了当地通往校招上岸的重点腹地。
马珂说,那些能拿到阿里、腾讯offer的同学,无一例外都是早早开始实习,手中握有多段大厂实习经历。而自己直到研究生开学,才意识到实习的重要性,被落下了。马珂修的是两年制的专硕。毕业季秋招开始之前,她只有一年的时间来学习知识并探索职业路径,没有太多试错的时间。
许多企业似乎期望学生生来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挤压着学生们自我探索的空间。研一,马珂就开始海投简历,尝试抓住一切机会,但因为缺乏实习经历,只有一家电视台给了她机会。这之后,她发现再找下一份实习虽然变得容易,却很难跳出媒体行业的限制,从零开始一份工作。
校招中,马珂还尝试投递了快消、互联网、药企等行业,但由于缺乏相关实习经验,难以得到机会。面试中,一家互联网大厂的面试官告诉她:“我觉得你的经历和我们不太匹配。” 而更多时候,她连挤进面试的资格也没有。
图 | 实习下班后,马珂拍下夜景
HR蓝舟觉得,企业普遍要求实习经历的做法并不难被理解。以盈利为目标,企业想要的是“在岗位上已经有充分意向度和行业认知的候选人。” 在她看来,学生必须尽早转变心态,在校期间完成“社会化”,以适应竞争激烈的求职市场,尤其是缺乏专业壁垒的文科生—— 与市场脱节的理论化教学,无法在短期内为企业带来直接收益。
一名没有实习经历的中山大学毕业生,在求职时写了一段数百字的自我介绍,来向蓝舟证明自己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他告诉蓝舟,自己读了两年药物化学专业才转到哲学专业,“什么都可以学”。
蓝舟明白他所说的都是事实。“首先能够转专业,说明他成绩很好;其次从应用学科转到一个看起来没有前途的学科,证明他有很强的执行力,并且理想主义。” 同样作为哲学专业的学生,蓝舟能够理解对方的做法,但“个人价值和企业想要的价值,不是一个东西”。她建议这位男生如果想找到工作,“尽快找份实习”。
她表示,学校的就业教育和商业市场存在断裂,很多学生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依然将分数摆在首位。“如果学科里知识不能快速变现,对企业来说就毫无价值。” 蓝舟说。
学校培养学者,企业需要的却是员工。双方遵循两套不同的人才培养路径,仅有部分重合。在这场矛盾中,学生们有限的时间和注意力被争夺,陷入两难。
“在我们专业,实习就像犯罪一样。” 瑞秋所在的联培科研单位学术氛围浓厚,导师对学生的期许落在“做学术、申博士”。瑞秋没有读博的意愿,当她争取到意向公司的实习岗位,向导师提出“一周可以有一至两天外出实习机会”的申请时,导师大怒,斥责她“应该以课题为准”,甚至放话“想去实习的话就休学别再回来。”瑞秋觉得,正是因为失去了这张实习通行证,才在校招求职中落入下风。
上课、考证、期末考,和所有普通大学生一样,于晓循规蹈矩地过完了四年大学生活。她没有想过实习,一直以为那是大三暑期之后的事。直到面临校招,于晓才从网上了解到,原来有那么多人从大一、大二就开始筹划实习。
没有人告诉她这一切,信息差竖起了一堵高墙。她只能把原因归咎于自身,反复责怪自己“太傻了”“没有概念”“什么也不懂”。
可是,接下来的路,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走。
似乎只有来自名校的工科生们可以幸免于难。学校丰富的项目和比赛经历,足够为他们背书。一位就读于211高校的电气专业的应届生表示,虽然学校的排名并不靠前,但班上成绩排名“吊车尾”的同学,也能在秋招中找到不错的工作。
但同样是工科专业,毕业于二本院校的陈盈盈,却没有在校招中得到机会。尽管她的成绩常年排在专业前五,但秋季校园招聘会上,她面对面聊了十来家企业,每次都要面对“有没有实习经历”的询问。大四期间,她曾找过实习机会,发现企业规定的实习时间都在3个月起步。就算到了大四,学校也常常满课,“课业那么忙,哪有时间实习呢?”她不解。
校招无果,陈盈盈决定直接参与进社招,把自己放到更广阔的招聘池里去寻找机会。不过很快,她发现离开“仅限应届毕业生”的保护,她成了一名“没有经验的求职者”,依然难以找到机会。
“没有工作经验”像一则无法打破的魔咒,将她紧紧缠绕。“那我们应届生究竟要去哪里找工作呢?”陈盈盈感到无望,一度做好了毕业即失业的准备。
尽管卷了6段实习,马珂还是没有得到心仪的工作机会。校招临近尾声,她和班上30%的同学一样,选择了延毕这条路。她决定参加2025届的校招,再赌一把。
2024年4月,马珂结束了一段互联网中厂的实习工作。按照应届生们在校招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接下来她要用这段实习履历,投递大厂的暑期实习生岗位。今年,深圳一家互联网大厂开放给2025届应届生的岗位是5000人,马珂也申请了,“竞争非常激烈”。她在网上看到有人面了10多轮后惨遭淘汰,最夸张的一个面了21轮。
但除了迎合,马珂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穷尽轨道之前,没人知道旷野的入口在哪。“现实就是这样,最卷的人拿到最好的offer。”她说。
*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信息有模糊。实习生邢丹荻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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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温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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