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还是回老家?流动人口定居状况的十年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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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肃的人口学八卦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分析或评论
关键词:流动人口, 人口, 流入地, 状况, 年龄
涉及行业:
涉及职业:
地点: 无
相关议题:人口老龄化或少子女化, 人口移动/流动
- 近十年来,中国的户籍制度改革旨在促进农业转移人口在城镇的长期定居和享有基本公共服务。
- 许多流动人口因户籍及相关制度性措施面临入学、住房和社会保险等方面的壁垒,导致家庭成员分离和定居受限。
- 流动人口的家庭完整性难以保证,老年流动人口往往需要返回户籍地而非流入地养老。
- 2010年至2020年间,流动人口的定居程度有所提高,儿童和老年人的比重增加,但青壮年劳动力为主的现象未根本改变。
- 尽管户籍制度改革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流动人口的总体定居状况仍不理想,留守儿童人口数量增加,显示出改革仍需进一步推进。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作者 | 杨夏夏 伦敦国王学院中国研究中心博士后
陈金永 华盛顿大学地理系教授
编辑 | 廖天琪
中国近十几年来出台了不少关于户籍制度改革的政策。在中央层面,“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的发布,标志着中国城镇化发展的重大转型(陆大道、陈明星,2015)。这一“新型”的城镇化方案旨在扭转过去侧重于城市建设而忽视“人”作为主体的普遍做法,推动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和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陈金永,2023a)。在地方层面,包括西安、海口、广州、成都、武汉等多个重点城市陆续实施“户籍新政”,降低人才落户门槛,被媒体称为“抢人大战”。
那么2010年以后一轮又一轮的中央和地方户籍改革,是否显著促进了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长期定居?国家层面的“新型”城镇化方案是否达到了大力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享有城镇基本公共服务”的既定目标?本文作者近期的一项研究(Yang & Chan, 2024)利用全国人口普查中的年龄数据,针对流动人口的定居状况在2010~2020年间的变化进行了分析,对上述问题进行了初步解答。下面是这项研究的主要发现。
(图片来自央视新闻微信公众号)
迁移人口年龄结构与定居状况的关联性
“定居”(settlement)这一概念在迁移研究中的意涵十分丰富。在此,我们重点考察定居的如下两个维度:迁移人口的家庭完整性,即家庭成员生活在同一地点、无须分离,以及迁移人口能够长期居住在流入地的可能性(杨夏夏、陈金永,2023)。
在中国,由于户籍及其衍生的制度性措施(如居住证),流动人口在入学、申请保障性住房、参加社会保险等等许多方面面临着一定的壁垒,进而使得其在流入地的长期定居受限。许多流动人口家庭不得不“分居”在不同的地方——劳动年龄人口的父母往往在经济发达地区工作,成为流动群体;而孩子和老人等被扶养人口则留在户籍地就学和生活,成为留守群体。由此,流动人口的家庭完整性常常无法保证。当原本处于劳动年龄的流动人口年纪渐长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也往往不得不返回家乡,而不是在流入地养老。由此,迁移人口很难长期居住在流入地。
相对地,在迁移人口面临的制度性障碍没那么明显的国家,比如印度,其国内迁移人口通常更容易在流入地长期定居,较少面临家庭成员分居在不同地点的情况。因而,前述“定居”的两个方面得到了较好的保障。如图1所示,如果我们对比中国和印度的迁移人口存量在相近时期(2010年左右)的年龄结构,不难发现,中国的迁移人口集中于劳动年龄,而印度的迁移人口则比较均匀地分布于各个年龄组,包括非劳动年龄。
图1. 印度2011年和中国2010年迁移存量的年龄结构
数据来源:印度2011年人口普查,中国2010年人口普查
依据年龄结构推测的流动人口定居状况
依据上述原理,利用年龄数据,我们不仅可以比较不同国家迁移人口的定居状况,也可以比较同一国家不同时期迁移人口的定居状况。我们采用六普、七普数据,比较了中国2010年和2020年流动人口的年龄特征,借以判断他们是否比过去更加趋于定居。
为了获得“标准化”的年龄结构,我们计算了流动人口与“潜在迁移人口”(at risk population)的分年龄组数量比率(图2)。“潜在迁移人口”,指的是最有可能参与迁移流动的人口。在中国,主要的迁移流动方向是从农村到城镇,因此我们用中国的农村人口数与流动人口数的和作为“潜在迁移人口”的一个近似值。当某年龄组的比率大于1时,意味着流动人口的比重大于“潜在迁移人口”比重,也就是说流动人口在这一年龄组的分布非常集中;比率小于1时,结论则相反。
图2. 中国流动人口与“潜在迁移人口”分年龄组比率,2010及2020年
数据来源:中国2010年与2020年人口普查
由图2可知,流动人口大概在15到45岁“黄金”劳动年龄段大量集中,这种现象从2010年一直持续到2020年,没有太大的变化。与之相对,15岁以下的流动儿童和45岁以上的流动人口在2010年和2020年均呈现稀少的状态,尽管在2020年这一状况略有改善。由此可知,流动人口的定居程度从2010年到2020年稍有提高——被扶养人口能够更多地参与迁移流动,年龄渐长的早期劳动年龄迁移人口比过去更能长期居留在流入地,但总体情况没有太大改变。
结语:流动人口定居状况与户籍改革成效
通过对年龄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及分析,我们发现,从2010到2020年,流动人口在不同年龄段的分布曲线趋于平滑,儿童和老年人的年龄组所占比重有所增加。这说明流动人口的定居程度在十年间有所加强,其家庭的完整性也有所提高。然而我们也注意到,流动人口以青壮劳动年龄为主的现象并未得到根本的改变,加上留守儿童人口的绝对数量从2010年的6800万增加到了2020年的8960万(陈金永 2023b),流动人口家庭的总体定居状况仍然不理想。
同时,正如蔡昉(2024)指出,2020年户籍人口与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仍存在着高达18个百分点的差别,大量进城务工农民工及其随迁家庭成员尚未成为城镇户籍人口。因此,仍有必要继续大力推动户籍和配套地方政策的改革,以进一步改善流动人口的定居状况,推动城镇化的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大力促进流动人口家庭在目的地城市的定居也会有效增加内需,从宏观上帮助中国经济迈向更高水平。
参考文献
Yang, X. & Chan, K. W. (2024). Have China’s internal migrants been more settled since 2010? A contribution based on migrants’ age profiles. Eurasian Geography and Economics. https://doi.org/10.1080/15387216.2024.2365893
杨夏夏、陈金永 (2023). 中国城市青春常驻的秘密. 《严肃的人口学八卦》,2023-12-16.
蔡昉 (2024). 户籍制度改革为何久攻不破?《观察者》,2024-1-1.
陈金永(2023a). 大国城民:城镇化与户籍改革.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陈金永(2023b). 新学期开学了,1.3亿流动人口子女都上好学了吗?《弎公理》,2023-9-4.
陆大道、陈明星(2015). 关于“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编制大背景的几点认识. 《地理学报》,70(2),179-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