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维生的最低工资｜工劳小报 #48 新闻刊

01 本期重点

难以维生的最低工资

蓝领工人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追魂夺命流水线，暗无天日鬼车间，生死轮回两班倒，废寝忘食中无言”。其中意思很明确，工人长期被困在流水线上工作，每天工时高达12小时（两班倒），一个月也没有几天休息。这样的情况在最近的一些招聘市场分析中也得到印证。

今年（2024年）1月，统计局发布的就业人员平均每周工时达到了49小时，为历史新高。这意味着每位打工人每周平均上班超过6天。要知道，这还是在包括了大量白领、管理职的情况下的平均统计结果。基层劳动者的工时其实早已远超此数据。

然而，吊诡的现实是，一方面，基层劳动者憎恨超长的工时，另一方面，没有加班的工作却无法吸引劳动者。甚至，今年上半年富士康和一些工厂曾声称要实行5天8小时工作制，反而遭到大量基层工人反对（来源）。这些矛盾指向背后的结构性问题——难以维生的最低工资。

目前，全国各省市都有自己的最低工资标准，大多落在2000元左右的范围。其中，最高的是上海市，达到2690元。最近几年，我们也经常听说最低工资调涨的声音，但其实这些调涨远远追不上当地快速增加的生活成本。以上海为例，2015年国际组织The Global Living Wage Coalition计算出要在上海过正常合理的生活（来源），每个工人最低每月需要到手4136元人民币，才可以支付其家庭开支（每个家庭平均1.78工人）。其中家庭开支包括食物费用1317元、租房2500元、交通衣物等其他费用2173元、其它还有储备金、工资扣除额、给父母的赡养费等共1032元。

在上海等大城市居住过的朋友应该也清楚，这样的计算是合理的。在上海每月工资如果不到4000元，其实根本无法过活，还需要父母朋友接济。到了2023年，同机构估算下，上海的生活工资已经到了5114元人民币，远远高于现实中的最低工资。这样的情况不只发生在沿海大型城市，郑州这样的内陆城市虽然生活成本较低，但每月生活工资也需要3612元，一样远高于当地最低工资2100元。

也就是说，国内的最低工资其实长期都不符合“最低工资标准”，最低工资数据是一个无法在当地生活的标准。而企业为了尽可能压低劳动力成本，绝大多数工人的底薪都是按照最低工资发放的。这导致工人无法在普通工作时间内赚取生活所需，只能“被自愿”加班，但长远下来加班损害身体和精神的健康，结果是预支了自己的身体来换取暂时在城市内生活的可能。

如果横向对比国际，国内现行的最低工资标准也存在严重问题。在人社部的《最低工资规定》中明确写到“国际上一般月最低工资标准相当于月平均工资的40—60%”（来源），然而国内的最低工资标准却普遍连40%都不到。例如上海市2023年社会平均工资达到12307元每月，然而最低工资却仅仅相当于平均工资的21.8%。四川每月社会平均工资约7518元，而第一档最低工资也仅有2100元，仅相当于28%。这样的标准无论放在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极低的标准相当于让工人自己面对企业谈价格，在缺乏工人组织的前提下，这样的谈法只能谈出惨淡的现实。

02

工人动态

—— 工厂工地 ——

外包公司欠薪，江门国有造船厂遭工人抗议

8月28日，广东江门市新会区的国有企业航通船业公司爆发工人堵门抗议，有工人称该公司已一年未结工钱。有分析认为，此次抗议可能与航通公司大量使用外包和劳务工有关。据悉，航通公司与多家人力资源公司合作，委托第三方与工人签约以规避劳动关系责任。在此雇佣模式下当遇到中间公司欠薪、老板跑路等情况时，工人求助无果后会选择向真正作为雇佣方的航通公司抗议。然而，被切割、零散化的劳务关系直接导致了工人们难以相互支持、共同维权。阅读原文

—— 服务业 ——

高强度低回报：电梯维保行业用工短缺的背后

八月以来，上海电梯维保行业用工面临短缺的情况。成熟的技术人员税后月薪超过1.5万元却依然招不到人。不少从业人员表示，他们需要24小时待命，基本没有假期。在夏天，作业时机房温度日常超过50℃。高强度、低回报导致维保人员长期流失，维保工作的“人机比”也难以得到合理控制。一般情况每名工人月均维保电梯大概在30台，而现实情况是，有的区域人均超过70台，劳动强度不断加码。

同时，电梯维保市场长期存在恶意竞争，一些维保企业通过压低维保费用抢占市场，一些甲方为了省钱则会选择报价低的单位。此外，电梯维保通常需要配备两位专员一同作业，然而因为一些维保公司节省用人成本，电梯的日常维护中存在着不少虚假维保现象。阅读原文

杭州众包外卖员猝死，平台“疲劳提示”几近摆设

9月5日，杭州余杭区一名外卖员结束派单后躺在电动车上休息，于第二天凌晨被同行发现猝死。据报道，这名外卖员是众包骑手，平时在饿了么、美团等平台均有接单。虽然平台设置了“疲劳提示”，会在骑手工作10小时后弹窗提醒，但由于配送单价持续下跌、骑手数量增加等原因，为了争取更多收入，在一个平台触发疲劳提示后众包骑手会转而继续在其它平台接单。疲劳提醒并不能解决骑手过度劳累背后面临的真实问题，更需要保障的是合理化工作报酬、必要的休息机制等基本权利。阅读原文

—— 白领 ——

上汽大通多部门大裁员，停止续签合约

8月底，上汽大通相关员工发帖称，上汽大通近期突然关闭钉钉打卡，各层领导均无任何正式解释，不少员工面临离职、裁员、合同到期不续签的情况，网传140人中已裁员80人。此外，上汽商用车技术中心员工提到此轮上汽大通在南京将整体裁员40%，除了动力部门，别的部门也有裁员行为。据悉，今年上半年上汽大通累计销量为110612辆，同比下滑11.3%；其中7月销量同比暴跌23.34%。阅读原文

百亿老国企南方锰业集团减薪裁员、取消员工高温补贴

8月底，南方锰业集团的减薪、裁员以及取消员工高温补贴等措施在公司内外引发了广泛讨论。该集团作为中国锰业的龙头企业，其控制权争夺战愈演愈烈。一方是掌握企业实体经营的管理层及全体职工，另一方则是大股东优福投资有限公司。8月8日，南方锰业召开职代会，通过了终止不平等贸易合作等多项决议，并暂停了两位大股东派驻高管的职务。与此同时，南锰投资公司也计划在9月6日的股东大会上罢免相关董事职务。此举显示出企业内部的控制权争斗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尤其是在公司多年累计的巨大营收背后，利益博弈更为复杂。阅读原文

河南清丰第一医院欠薪8个月，引发职工集体讨薪

8月底，河南濮阳市清丰第一医院职工集体讨薪，医护人员表示，今年只收到1月份的部分工资，医院对此回应是因为没有余钱。据公开资料显示，过去几年清丰第一医院曾多次被曝拖欠职工基础和绩效工资。天眼查信息显示，自2024年7月31日至8月19日，清丰第一医院有8个案件被执行，执行总金额为5798.92万元，多数与买卖合同纠纷及医疗损害纠纷为主。此外，2022年，清丰第一医院还因以分解收费、超限制用药等行为造成医保基金损失而受到濮阳市医疗保障局的处罚。阅读原文

—— 青年学生 ——

广东技师学院学生工厂实习期间于宿舍坠亡，未获工伤理赔

8月9日，广东技师学院一19岁学生在惠州市小金口几米工业园内实习期间，不幸从厂区宿舍坠亡。当事人于7月1日以实习生的身份入职了易倍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据家属透露，警方已排除他杀可能，但由于宿舍走廊缺乏监控设备，具体原因仍然不明。此外，易倍公司并未为当事人购买人身意外保险，也从未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相关负责人回应称，由于当事人为实习生身份，非公司正式员工，尽管存在三方协议，但无法购买社保，故无法纳入工伤保险范畴。据悉，公司已投保雇主责任险，该险种涵盖了工伤保险的相关内容，但由于没有正式劳动合同，且仍需等待公安机关对意外死亡的判定，赔偿仍处于等待阶段。阅读原文

广东两地级市发生村民集会，抗议政府关闭留守儿童学校

9月初，广东河源、肇庆发生了三起村民集会示威，抗议当地政府关闭乡村小学，村民要求政府撤回决定，重开学校。据悉，村民称政府以城市教学质量好为由关闭村小，实则是为了逼迫农民进城买房，此举实际会加重农村家庭的负担。阅读原文

03

深度与评论

I. 极昼工作室｜校园骑手，跑在精密化系统之外

疫情过后，许多大学校园将外卖骑手拒之门外，从校门口到宿舍的“最后一公里”成为了校内配送平台的商机。本文基于云南某高校研究生的田野调查，从他的视角我们可以看到校园外卖服务的复杂生态：校园配送平台之间的明争暗斗、各自的小聪明和各种应对策略，包括和宿管阿姨搞好关系，与保卫处斗智斗勇等等。而对于学生骑手来说，日赚百元、时间自由以及随时可以退出的灵活性，都是他们踊跃参与的主要原因。阅读原文

II.真实故事计划｜靠打零工生活的年轻人，挤在廉价青旅

本篇文章聚焦于一群靠打零工谋生的年轻人，他们选择住在廉价的“青年旅社”，他们多数没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来源，选择零工或短期雇佣的工作形式来维持生计，而青年旅社成为了他们的临时避风港，这些地方租金便宜、流动性大，吸引了大量追求低成本生活的打工者。这里不仅是他们的住所，更是他们交换信息、寻求机会、互相支持的社区。在狭小的空间中，他们面对生活的不确定性与压力，也在不断寻找新的出路。阅读原文

III. 数据新闻｜年龄限制、超长工时、低工价的蓝领劳动市场——上海工业区招聘信息分析

本文分析了上海某工业区5月-8月期间的4543则招聘信息，结果显示由于经济不景气，蓝领工人的就业形势和劳动条件愈发严峻：（1）工人们在招聘市场上面临着严格的年龄、性别和身体条件限制，学历要求较低，反映出企业对劳动力的低技能需求，只看重工人身体与形象。（2）工资水平普遍偏低，普工平均小时工价不足22元，低于法定标准，且存在广泛的惩罚条款，变相克扣工资极为普遍。（3）工时安排普遍以两班倒的长工时为主，每日12小时工作为主流且每周仅有一天休息时间，工人长期处于超时劳动状态。阅读原文

IV.上观新闻｜冲突不断！服务行业员工与顾客的矛盾该如何调和？

6月，咖啡品牌Manner门店内咖啡师与顾客冲突的视频引发热议。大多数连锁茶饮品牌禁止员工与顾客冲突，一旦发生，员工往往会被解雇。虽然顾客的挑剔看似“小事”，但每天面对大量顾客，这些“小事”积累起来却会带来很多的压力，同时茶饮店工作节奏快、要求高，如果动作稍慢也会被辞退。本文是三位奶茶店工作者的自述，我们能看到冲突是如何发生，不仅包括和顾客，更多的是会和骑手闹矛盾。我们也能看到她们如何应对各类情况。阅读原文

V. 深耕纪｜当代祥子的辛酸——我做网约车司机

二十一世纪的“骆驼祥子”们还有出路吗？作者在闲暇时租车跑网约车以补贴家用，但两年下来却发现，网约车不仅不赚钱，反而成了负担。平台抽成过高，网约车公司的核心业务实际上是卖车和放高利贷，司机们像不停拉磨的驴。这些司机多为中年人，有创业失败者、下岗者、失业青年，甚至曾是企业家，生活压力大和门槛低把他们逼到了网约车行业。有人把被子搬到车里，日夜奔波，直到有一天在车里睡去，再也没有醒来。阅读原文

VI.钛媒体｜县城里的女人，在服装加工厂里改变命运

尽管女性主义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但在缺乏政策支持和经济基础的情况下，大多数渴望独立的女性依然只能成为张爱玲笔下“走到楼上去”的娜拉，或鲁迅所说的“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对于中年妇女而言，她们往往只能从事低端服务业和劳动密集型手工业。本文讲述了江西省某偏远县城的一家服装加工厂中三位女工的故事，她们处于不同的年龄阶段，面对各自的艰难和挣扎，她们为家庭和生活付出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阅读原文

VII.工事有料｜永年公交司机罢工抗议：被私人挂靠车辆拦截、地方交通局违规介入

私人挂靠车辆的存在不但会造成安全隐患，而且会扰乱客运市场。新成公交因为不同意挂靠车辆的涨价建议，于是被他们拦截，正常运行遭到妨碍，而永年区交通运输局介入时，不但纵容挂靠车辆的行为，还用执法车堵死了新成公交公司的大门。于是新成公交客运的公交司机和员工于8月29至30日连续两天罢工停运，以抗议永年区交通运输局的不作为以及违规执法。通过调查发现，永年区交通运输局长期滥用职权、随意罚款的行为，已经在运输业内臭名昭著，此次事件反映出来的仅是冰山一角。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 58同城：《网约车行业就业景气指数报告》

- 中国经济周刊：《中小微企业用工成本调查》

- 51社保：《中国企业社保白皮书2024》

- 烈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暑期打工报告》

- 界面新闻：《银行上半年薪酬》

本期小报周期（2024/08/27 - 2024/09/09）

撰稿：烤鸡腿、伊甸、刺猬、水泥

编辑：烤鸡腿

校对：

在最后

以上是第48期工劳小报新闻刊的内容。我们正在探索将日常的工人资讯定期整理为 Newsletter，希望你可以来信（[email protected]）提出建议或加入成为志愿者，同时也请你多多分享给墙内的朋友们。点击下方按钮可以订阅和阅读往期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