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转移真相｜东南亚：越南之外还去哪儿？

柬埔寨、缅甸成为继越南之后，中国服装企业出海设厂的重要目的地之一；中国新经济领域的创业公司和资本开始转战新加坡，再利用周边国家的产业链生产

【财新网】就在市场惊呼越南出口暴增，已对中国构成规模性替代时，东南亚还有两个国家的出口数据更为惊人。据柬埔寨海关数据，2022年前五个月，柬埔寨进出口总额224.7亿美元，同比增长19.7%；其中出口94.1亿美元，同比增长34.5%，超过越南16.7%的增速。据缅甸商务部统计，2022年4月1日至5月20日，缅甸对外贸易额同比增长逾4.46亿美元。其中，出口19.99亿美元，同比去年增10%；进口20.64亿美元，同比去年增加14.7%。

“订单流向越南最明显，但近几年缅甸、柬埔寨的出口也出现了上升的势头。”王桦楠从事外贸海运20年，目前主要做美国航线。据他观察，一些做箱包的客户在缅甸经历了2020—2021年的疫情和政治动荡带来的停滞后，目前生产和出口开始恢复。

实际上，柬埔寨成为继越南之后，又一个中国企业加工贸易的产业转移目的地，它正在“复制”越南十年前外向型经济的发展路径，承接中国的低附加值产业，并获得快速增长。

柬埔寨的服装、皮具、鞋履出口占比最高，服装出口同比增长超过36.5%，占出口总额的比例达38.7%；皮具、鞋履产品出口占比分别达9.0%、7.5%，同比增长均超过30%。

美国是柬埔寨的主要出口国，1月—5月，柬埔寨对美国出口额37.3亿美元，增速达57.7%；中国则是柬埔寨最大的进口国，从中国进口额达44.7亿美元，同比增长31.5%。

“2018年以前，柬埔寨的中国纺织工厂大约只有190家，2019年大概增加了40家，2021年多了75家左右。”柬埔寨中国纺织协会会长何恩佳对财新介绍说，现在前往柬埔寨建厂的中国工厂数量有所回落，但柬埔寨整体工厂数量仍在持续增长中。

2018年美国对中国纺织品加征特别关税后，中国纺织企业向柬埔寨加速转移。2021年以来，邻国缅甸政治动荡，加之越南疫情严重，柬埔寨接过了又一波中资服装纺织工厂落地。“进口商也会要求供应厂家到东南亚生产，以享受优惠关税待遇。”何恩佳介绍说，柬埔寨纺织品出口东盟10国以及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欧盟（大部分）零关税，同时享受美国的GSP（贸易普惠制），关税比例与美国对中国加税前基本一致。

据UN Comtrade的数据，2007年，柬埔寨对美国出口仅为18.8亿美元；到2021年，据柬埔寨海关的数据，对美国出口已达74.9亿美元，几乎翻了4倍。章华峰指出，2021年柬埔寨出口排名前五的商品是皮具、服装、家具、鞋类、电器；但在2007年，除服装外的其他商品对美国出口还是零：“说明柬埔寨很多产业从零开始，这几年发展很快。”

劳工部常务秘书吴纽温表示，自今年以来，柬埔寨平均每月开设约5家新服装厂，创造约50万个工作岗位；上述工厂多由南亚和东南亚国家投资，服装行业是目前创造就业最多的岗位。

事实上，缅甸也是中国服装工厂“出海”设厂的重要目的地之一。缅甸中国纺织协会会长施坤告诉财新，目前缅甸的成衣工厂中，包括港澳台企业在内，70%为中资企业。

缅甸享有美国、欧盟和日本给予的GSP待遇，吸引中资企业前来。施坤介绍说，2012年缅甸服装工厂不足100家，2019年数量超过500家。2012年至2019年，缅甸服装出口额年均增长率在18%以上，个别年份超过50%，2018—2019财年，缅甸服装出口总额超过50亿美元。

不过，这一转移进程，被2020年的疫情和2021年缅甸军方接管政权带来的政治动荡打断，大量服装工厂关闭，工人失业。据缅甸商务部数据，2020—2021财年（2020年10月1日至2021年9月30日），缅甸进出口总额同比下降19.5%；其中来料加工业（包括服装、箱包、鞋帽业）同比降21.4%。

“2021年10月之前，缅甸的服装工厂一直处于流出状态，10月之后才有所好转。”施坤说。据缅甸金凤凰社报道，2021—2022过渡财年前3个月（2021年10月至12月），缅甸成衣出口创汇10.55亿美元，比上一财年同期的8.89亿美元上涨18.6%。

目前，缅甸的服装进出口贸易处于恢复增长状态。施坤告诉财新，2022年前五个月，有为数不多的中国企业来打听缅甸建厂的政策：“如果缅甸未来政局稳定，会有更多的服装企业来设厂。”

为吸引外商投资，柬埔寨、缅甸政府在税收减免、政策奖励上也不遗余力。外资企业经过柬埔寨投资发展委员会认定符合相关资格，就可以免一年的进出口税、免3—5年的企业所得税；如果企业入驻柬埔寨经济特区，免税期可以延长到9年。缅甸政府于2012年颁布了外商投资法案，对在缅甸的外国投资项目，制定了一系列免税权和优惠权，并沿用至今。

尽管柬埔寨、缅甸两国的服装纺织行业增长迅速，但也仅承接了纺织服装行业最下游的成衣制造环节，生产仍以来料加工为主。“柬埔寨、缅甸的成衣工厂，95%的上游原材料都要从国外进口，从中国进口占60%以上；而在越南，40%的面辅料已可当地供应。”何恩佳介绍说，越南除了成衣制造，已具备纺纱、织造、染色、印花等上游环节生产能力。以中国最大民营纺织企业之一申洲国际为例，它2014年就在越南西宁省建设面料生产基地，为柬埔寨和越南的成衣工厂提供面料。

下游成衣制造投资较“轻”，上游印染、纺纱环节的设备和员工投入都是下游制衣的数十倍。施坤回忆称，2019年，一些中国的拉链、纽扣、纱线、印染等上游公司来缅甸考察，最终因为缅甸的疫情和政局动荡而搁置。“除了服装制造业，短期内其他行业不适合来缅甸设厂，因为缅甸整个经济基础和环境还没到能够承接其他产业的阶段。”他说。

柬埔寨高昂的水电费用，则使一些上游企业望而却步。何恩佳介绍说，目前柬埔寨的电费大概是14美分/千瓦时，越南大约是7—9美分/千瓦时，“对于纺织行业上游企业来说，水电是一个相当大的成本”。

何恩佳指出，随着欧美、中国等国家将电子产品工厂迁向越南，当地劳动力出现紧张。“越南工人首选还是去电子厂，实在找不到工作才会选择去服装、纺织类工厂。”

柬埔寨、缅甸承接了越南的产业转移，两国更廉价的劳动力资源正好满足下游成衣制造工厂的需求。据施坤介绍，在缅甸经营服装工厂的成本，主要是员工工资、运输费用以及电费三方面，工资支出占总成本的八九成。目前缅甸单个工人成本约为120美元/月，低于越南；即便缅甸工人效率只有国内的70%，实际成本也就在160美元左右。而国内工人至少5000元一个月，折合700美元。“劳动力成本的差距，仍然带来非常大的盈利空间。”施坤说。

和所有加工贸易基地一样，劳动力成本随着产业发展而持续增长。“2012年之前，柬埔寨的劳动力成本相比越南更具优势，工人基本底薪为61美元/月，目前已涨到194美元/月，三年翻了3倍。”何恩佳解释说，柬埔寨工资增长主要受政治因素影响，属于非理性增长，已影响柬埔寨的竞争力。

从2020年开始，中国新经济领域的诸多创业公司和资本开始转战新加坡，并正在慢慢改变整个东南亚地区的产业生态。（详见本刊2022年第22期《新加坡移民新势力》）

STEPVR是中国国内最大的元宇宙设备生产商。5月间，公司创始人郭成前往新加坡考察设立海外总部。他告诉财新，新加坡之于东南亚，就像上海之于中国，拥有人才和资金等聚集优势。在中美贸易战、科技脱钩的压力下，一些目标为美国市场的中国科技公司，纷纷将海外总部设立在新加坡，再利用周边国家的产业链生产。他也在考虑将VR（虚拟现实）设备的部分生产搬至东南亚：“成品运过来费用比较高，金属加工、模具料、组装都可以放到这边来。”

一家国产安防设备生产商也告诉财新，正在试图拓展包括印尼在内的东南亚市场，分公司设立在新加坡，“设备制造代工可以在国内和东南亚都设产线，如果再遇到去年或今年这样有一边出货困难的情况，就不至于影响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