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辅导员工离世背后的教培行业：加班是常态，或背负销售压力

近日，猿辅导一名武汉公司的员工猝死在办公室的传言引发热议。4月25日，猿辅导发布内部通告表示，公司第一时间成立专项工作组，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管理团队一直陪伴着员工亲人度过这艰难的时间，处理好后续事宜。猿辅导还表示，员工李某某发生意外期间正值倒休假期，公司没有安排加班。

“我们早前都已接到5月2号的婚礼邀请，突闻消息，实在令人难过和遗憾。”李某某的一名亲人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李某年仅27岁，在公司已经工作4年多。此前（4月24日），有公司知情人士告诉记者，除了安抚员工家属情绪并做积极沟通，企业也积极配合警方及政府部门的工作。武汉市人社局东湖新技术开发区分局工作人员表示，正在核实中。

在惋惜之余，公众将目光聚焦在教培行业员工权益问题。多位在教培行业工作的受访者告诉记者，老师看似工作弹性灵活，但加班及压力大是常态，有时候还需要背负销售的考核压力。

家属称“本打算在五一假期举办婚礼”

猿辅导：陪伴员工家属，当日公司没有安排加班

近日，有网友在社交平台称，猿辅导武汉公司一名员工猝死在办公室，此事随之登上微博热搜第一。

“他为了婚礼空当，提前完成工作连续加班，”李琳（化名）是离世员工李某某的亲人，她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李某某生于1998年，是武汉一所211大学的毕业生，他大四未毕业就开始在猿辅导位于武汉的培训机构工作，至今已工作4年多。

李琳表示，李某某在今年4月和未婚妻领证结婚，两人本打算五一假期举办婚礼，没想到突然遭遇变故。据澎湃新闻及封面新闻，李某某的另一位亲人也向媒体表示，李某某与其未婚妻本打算与5月2日举办婚礼，并表示家里人现在哭得说不出话了。

此前（4月24日），有公司知情人士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不幸离世的员工是一名网课老师，已经在公司工作4-5年，出事前曾有休长假的打算，并打算与领导沟通把工作提前完成。值得注意的是，对于出事员工是否处于值班状态、离世原因是否为猝死等，知情人士强调要等待鉴定结果，以官方公告为准。同日，武汉市人社局东湖新技术开发区分局工作人员曾向记者表示，正在核实中。

4月25日，猿辅导发布内部邮件通告称，4月23日，武汉公司员工李某某突发意外不幸离世，公司和员工的亲人十分悲痛，李某某是公司优秀的员工，加入公司的5年时间，工作上爱岗敬业，有责任感，业绩表现一贯保持优秀。

猿辅导表示，该同事发生意外期间，正值武汉公司员工倒休假期，当日所在团队没有安排加班。得知消息后，公司第一时间成立专项工作组，在这几天的时间里，管理团队一直陪伴着员工亲人度过这艰难的时间，处理好后续事宜。

公司表示，不幸的发生给员工家庭带来了灾难，恳请大家尊重逝者隐私，照顾员工亲人情绪，不传播、不扩散未经核实信息，感谢大家的理解。

4月25日，南都湾财社记者联系采访猿辅导相关负责人，截至发稿前未得到回应。

行业：

“家长续不续课影响工资

对没有续费的家长进行无差别电话轰炸”

此事让教培行业的生态浮出水面。尽管在通告中猿辅导否认员工出事时处于加班状态，但多位网友均称教培行业加班情况严重，员工精神压力大。

在邱月（化名）看来，教培行业老师压力大的一个原因是背负销售的考核压力。她是一名辅导老师，2019年进入猿辅导在郑州的一家分公司工作，区别于主讲老师，辅导老师也被称为“班主任”，负责与家长、学生进行日常沟通和卖课。

邱月带8个小班，每个班约有30名学生，这意味着，当这240名学生上完全部课时后，邱月需要给这240名学生的家长一遍遍打电话，直到家长续课或将其电话拉黑，“家长续不续课影响工资，不续的话，就要一直推荐课程一直打电话，得打无数次电话”。她回忆，平时与家长反馈孩子学习情况时，平均每天打40多次电话，但在续报期间，会对没有续费的家长进行“无差别电话轰炸”，若加上未能拨通的电话，平均一天得打接近200通电话。

“刚开始时，线上教育赶上了风口，福利待遇确实比较好。”那段时间，邱月和同事基本都是晚上12点左右下班，下班后也没法打车回家，因为员工特别多，打车都得等一个小时。但后来，邱月当上了组长，每天都会听组员给家长打电话劝他们续费，看组员在表达上有什么不足，能不能挖掘客户的需求点，“感觉他们也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武汉的青青（化名）对此深有同感，她2021年毕业后先后去了新东方及另一家教培机构。这两家教培机构都要求老师主动打电话给家长销售课程，有的家长不接电话，或者态度差，而老师又得完成任务，就会很焦虑。这导致恶性循环——家长不续费，老师没学生，领导会不停催促老师卖课，“领导会把组内所有人的续费结果做个表格，每天排名。但其实老师的提成很少”。

青青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在新东方工作的4个月里，领导会通过楼层的喇叭大声通报，哪位老师成功让家长续费、转化效果如何等等，“会说出名字和金钱数额”。尽管完不成目标会降薪，但青青觉得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员工高强度的精神压力。

但一位不愿具名的新东方老师对此保留意见。

他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新东方主要是线下课程，公司会明确区分线下课程授课和销售业务，这是两个不同的岗位，“虽然老师做销售可以加KPI，但这并不是公司的硬性要求”。他猜测，不同部门和地区对此的规定可能有所不同。4月25日，南都湾财社记者通过官方致电新东方，电话未能接通。

“工作看似弹性灵活”

员工称有公司会要求员工提前上班或加班

在辞掉新东方的工作后，青青转去了另一家大型教培机构，但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2024年，青青被查出患有脑动脉瘤，但公司需要员工找到能接班的人才能批准请假，青青称，在ICU里，她还在担忧课程以及学生有没有转出去的事情，“主要也是不想孩子受到耽误”。

青青表示，她平均每天上班时长大概是6-7个小时，但和其他公司职员不同的是，在这段时间，她必须时刻高度注意力集中，不能摸鱼划水的，而公司规定周中单休，周末则需要上班，且一般都是从早上9-10点上班至晚上10点。

“我也是做线上教培，跟猿辅导的性质一样，所以我对出事员工的遭遇深表同情。”青青说。

另一方面，在外行人看来，教培行业工作弹性灵活，但陈亮（化名）却认为，其中存在许多隐形加班的情况。

陈亮目前就职于一家知名教培机构，下班后，陈亮还需要花费时间准备讲课内容。他表示，由于学校周末放假，因此教培机构的老师通常在周末较忙，早八晚九是常态，如果一门课程供不应求，则上该门课的老师是没有完整休息时间的。有一次，陈亮的一位同事由于工作量大，在一对一的授课中，突然眼前一黑晕倒，“身体扛不住，不敢给自己休息”。

此外，因为工作弹性灵活，公司领导通常以此暗示员工加班，“感觉要把员工榨干”。实际上，在入职在家公司前，陈亮已在另一家教培机构工作过，所以他坚持不让工作的事情消耗自己的心力，“如果我累了，工作量超过我的负荷，我会婉拒领导的要求”。

邱月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对于未完成目标，公司会直接让员工加班或提前上班，她则因为感觉压力太大，在2021年双减政策发布前夕，离开了猿辅导。

陈亮则希望，教培行业机构能够以人为本，保证员工的底薪，建立课时封顶机制和健全的休假机制，“不要无下限增加教师岗的课量，摒弃‘狼性企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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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官方公告仍未公布，但据媒体报道，2023年，猿辅导武汉公司就曾被前员工投诉日常加班一两个小时、人不在工位会被开除、吃饭或上厕所都要报备等，当时，猿辅导回应称，公司考虑扩招人员，进行排班轮班减轻员工加班压力。

凌雁咨询管理首席分析师林岳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当下，教培行业的员工大多数存在工作压力过大、工作时间过长的问题，因为企业也有生存的压力，“这是一个案例，也是一个警钟。从发展用户的角度，需要科技的加持，减少人类情绪、劳累对服务质量的影响”。

猿辅导主体企业为北京猿力科技有限公司，天眼查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2年，创始人兼CEO李勇持股69.1%。李勇曾在多家报社及知名大厂就职，在公司成立的3年后，2015年，李勇推出猿辅导APP，聚焦K12在线教育（即覆盖小学一年级到高三）。

公司产品矩阵。图源官网

公司自成立以来便获得投资者的青睐，其总共获得11轮融资。2013-2018年，公司每年都会获得一轮融资，在此期间，最高的融资金融为2018年腾讯投资领投，经纬创投、华平投资跟投的3亿美元F轮融资，彼时公司的估值已经来到30亿美元。这段时间里，李勇推出了猿题库、小猿搜题、猿辅导、斑马AI课等产品。据第一财经，2016年，公司将品牌主体从猿题库更换为猿辅导，这被视为公司对业务重心的关键调整，从在线题库、搜题工具转为一家在线辅导机构。

天眼查显示，2019年，公司未获得融资，但在2020年，其全年获得4轮融资，金额总数达35亿美金。在2020年10月获得DST Global领投的10亿美元融资后，公司估值已达155亿美元。

在拿到2020年的第一笔融资后（10亿美元G轮融资），当年3月31日，彼时，李勇还曾发布内部邮件称，这应该是在线教育行业迄今最大的一笔融资，这代表了资本市场对公司持续的支持和信任。

“最初的预言在根本上是正确的。在线教育的短板一旦克服，优势也显而易见。质优、便利、数据，但最大的优势还是互动......在线教育的环境条件刚刚成熟，时代仍在继续变化。新的时代特点是大学学历家长的比例大幅提高，对应之前持续20年的大学生扩招。大学生家长对教育的需求更主动，但应试色彩更弱，也更挑剔。我们需要持续创新产品和服务。”李勇当时在内部邮件中写道。

不过，2021年“双减”政策发布，教培行业机构经过剧烈阵痛的调整。公开资料显示，猿辅导曾跨界服装、咖啡、母婴护理等赛道，但最后“笃定”在学习机赛道。今年4月，猿辅导集团正式推出专为中小学生打造的教育AI“小猿AI”，公司将其定位为“具有温度的智能伙伴”。

李勇还是粉笔网的创世人，粉笔专注成人职业教育培训，2023年1月粉笔（02469.HK）在港交所挂牌上市，张小龙和魏亮是执行董事，李勇担任非执行董事。粉笔2024年财报显示，其收入同比下滑7.6%至27.90亿元，经调整净利润同比下滑18.4%至3.63亿元。截至2024年底，企业雇员共有7177人，同比减少148人，全职讲师共有3026人，同比减少199人。